第7章

  他抬手揉了揉俞盼的发顶,声音沉了沉:“盼盼,哥有件事想跟你说。”
  俞盼见他神色认真,立马把钱小心摞好放进木匣,还不忘用手指把边角;捋平,才凑过去挨着沈砚舟靠在床头,脑袋抵着他的肩膀,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刘叔今天跟我说,”沈砚舟斟酌着开口,语速不快,“厂里在白溪镇开新分厂,缺个带学徒的师傅,想让我过去,我答应了。”
  俞盼的眼睛睁大了些,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沈砚舟的袖口,比划里带着点儿慌,“不带我去吗?”
  “当然带你。”沈砚舟顿了顿,刚想比划着问他愿不愿意,俞盼啪地一下拍掉他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我肯定跟你走,你想把我扔这儿?”
  沈砚舟还没来得急开口,就看见俞盼在那自顾自地比划:“哥,你不在我会死得很快。”
  “大过年的,胡说什么。”沈砚舟攥住他的手指,让他对着空气呸了三下。
  俞盼乖乖呸完,抱着沈砚舟胳膊不撒手,脑袋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反正意思就是你去哪我去哪,别想赖掉我。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着,沈砚舟低头,能看到俞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小阴影,“盼盼,没什么想问的?”
  俞盼脑袋歪了歪,想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到一个,于是比划:“白溪镇,远吗?有我们村到镇上那么远吗?”
  “嗯,挺远。”沈砚舟点头,“听说要坐两天车。”
  俞盼比了个“哦”的手势,又安静了。
  只是手指地绞着沈砚舟的衣角,这是他想事情时的习惯,手里总要玩点什么。
  他想的问题也很简单,他们村到最近的镇上走路要一个半小时,坐车要两天是多远,他没概念,也想不明白。
  毕竟他没去过很远的地方,只是觉得应该是要走很久很久的路。
  “盼盼,怕吗?”沈砚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俞盼立刻直起身子,用力摇头。
  他看着沈砚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比划:“你在,我不怕。”
  比划完他顿了顿,像是怕沈砚舟不信,又重重比划了一遍,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在,我就不怕。我在,你也不要怕。”
  第6章
  将近零点时,烟花鞭炮声响彻溪山村。
  烟花在空中炸开,把底下的村子照得忽明忽暗。
  俞盼缩着脖子往沈砚舟身边挤了挤,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两把烟花,指节都捏白了。
  沈砚舟先点燃那串长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嗡嗡的,火星四溅,很快地上就铺了一层红碎纸。
  他接过俞盼手里的烟花,抽出两根点着递给他。
  红色纸卷里喷出细碎的金火花,飒飒响着,像喷火一样。
  还有一种是绿色细绳一样的烟花,俞盼管这个叫小鞭炮。
  沈砚舟刚点燃,就噼里啪啦地响,俞盼一直揪着头,等烧得差不多了,往地上一扔,它会在地上蹦跳几下直到熄灭。
  把烟花烧完,俞盼已经冻得直跺脚,鼻尖呼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他拽着沈砚舟的袖子往屋里拉,要回被窝。
  屋外的烟花鞭炮声渐渐稀了,夜也更深了。
  沈砚舟把放鞭炮前和俞盼看的书搁在床边椅子上,拉了灯绳,卧室里顿时陷入黑暗。
  沈砚舟侧身躺着,轻轻拍了拍俞盼的背,手掌贴着他后心,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睡吧。”
  俞盼点点头,手脚并用地把自己的枕头往沈砚舟那边挪了挪,嗅着沈砚舟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儿,这才闭眼。
  俩人一觉睡到日头晒屁股,难得的,沈砚舟这个点也没起。
  俞盼都睡醒神了,在被窝里翻来翻去,膝盖顶着沈砚舟的大腿,脚丫子蹭蹭他的小腿肚。
  沈砚舟被折腾地没法睡,干脆一伸手把人按在怀里,胳膊圈着他的腰不让动,声音带着沙哑,“再闹就把你扔下床。”
  俞盼一下就老实了,他睡不着,但不代表想起床,于是在沈砚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沈砚舟也醒了,没说话,只是低头玩着俞盼的头发。
  俞盼的头发和他人一样,摸起来软软的。
  沈砚舟指尖缠着他头顶的一缕发,绕过来老过去。
  俞盼安安静静地躺着,看着门缝里漏进来的光线在地上投出细长的一条,灰尘在光里慢慢地往上飘。
  想起沈砚舟上高中后,他们也这样赖过床。
  当时沈砚舟在学校住宿,每周才回来一次,沈婶总说他上学累,周末就让他们俩睡到太阳晒着床沿才叫他们。
  沈砚舟也会给他讲在学校的事儿,虽然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但俞盼也爱听,他就趴在旁边听,晃着脚,闻着沈婶煮的粥香。
  -
  时间一晃过了正月初七,村里又恢复往常的宁静。
  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陆续走了,站在路边门口聊天的人少了,小孩子的嬉闹声稀了,狗也不怎么叫了。
  年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除了沈砚舟不用上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俩没什么亲戚,沈砚舟初二去了趟阿奶家,坐了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
  剩下的日子俩人真是在家吃了睡,睡了吃。
  期间沈砚舟还捣鼓了米花,撒了糖一块炒,香甜得很,炒了一大盆。
  就是俞盼吃多了,又不肯喝苦凉茶,嘴角起了个小燎泡,被沈砚舟捏着下巴数落了两句,才给他抹药膏。
  去白溪镇分厂的消息也来得比预想中的快。
  初十一大早,院门被人敲响,沈砚舟开了门一看,见门口站着刘叔,脸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急色。
  刘威搓着手进屋,哈出的白气在屋里很快散了。
  他接过沈砚舟递过来的热茶,双手捧着杯子暖手,吹了吹气,却没喝,开门见山道:“白溪镇新厂的事儿定了,正月二十开工。”
  “新厂那边催得紧,运材料的车后天从厂里出发,我跟车队打了招呼,给你留了个位置,跟着车走,省心也省钱。”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在桌面上,“喏,这是路线单子和那边的地址,都写清楚了。”
  刘威顿了顿,目光扫过关着的卧室门,又转回来看向沈砚舟,眉头皱了皱,“至于你弟……”
  “砚舟,叔跟你说实话,厂里只登记了你一个名额,住处也只给你准备了工人宿舍,那宿舍一屋住八个人,条件一般,你要是带着个…”
  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名字,“带着俞盼过去,这……”
  刘威斟酌着用词,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在咱这边厂里给俞盼找个看仓库,扫扫地的活计,工钱不多,但安稳,我也帮你看着点……”
  “刘叔,”沈砚舟平静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很清楚,“俞盼跟我一起过去。”
  刘威盯着沈砚舟看了会儿,见他眼神定得很,终是无奈叹了口气。
  “唉!你这孩子……”刘威摇头,把桌上的路线单子推过去,“行吧行吧,你既然打定主意,叔也不多森*晚*整*理嘴了,只是你要想好,带着俞盼,就不能跟厂里的车了。”
  “车上堆的都是货,一路颠簸两三天的,挤不下两个人。你们得自己想办法过去,住处也得提前寻摸好,人生地不熟的,带着他不容易。”
  “嗯,我知道,麻烦刘叔了。”沈砚舟点点头,语气很稳,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些,“我们不跟车,我打算提前带他过去,先安顿下来。”
  “那也成。”刘威见他有打算,也不再劝,站起身。
  只是临走前拍了拍沈砚舟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砚舟,叔再多说一句,白溪那厂子跟咱们这儿不一样,是大老板真金白银投了钱要往上走的。”
  “你技术好,人也稳重,去了好好干,把老板安排的学徒带出来,等你能独当一面了,说不定以后就不用再摸这要命的火药了。管点事儿,拿份安稳薪水。”
  说这话时刘威眼神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知道沈砚舟接下这差事背井离乡去外地,多少是看在他过去的情分上。
  “我明白,谢谢刘叔。”沈砚舟把刘威送到院门口,看着他裹着棉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关上院门。
  转身进了堂屋,瞅见卧室门开了道缝,缝里露着半只眼睛,正偷偷往外看。
  他推开门,就见躺在床上的人眼睛紧闭,睫毛却微微颤着。
  “醒了?”沈砚舟走过去,伸手捏捏俞盼鼻尖,有点凉。
  俞盼睁开眼,手在被子上比划,“刚醒。”
  “刚刘叔来我们家说去新厂的事儿了。”沈砚舟靠坐在床头。
  “我听到了。”俞盼手指动了动,比划得很快。
  “嗯,所以哥打算今天去镇上看往白溪镇的车票。”沈砚舟握着俞盼一只手,慢慢捏着他的手指,“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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