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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往常陈礼谨问起时,杨宁婉说到最后都能把他糊弄过去,但是陈礼谨今天固执得可怕,好像失去掉的那部分记忆是他灵魂里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杨宁婉放下钩针,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但是看着儿子的神情,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从来不知道我八岁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我的小时候,没有见过我五六岁的样子,其他人都还记得自己在哪个幼儿园上学,记得幼儿园时候的朋友,他们在路上经过小时候玩耍过的地方,脸上会有怀念,心里会有感慨,可是我一点都没有。”陈礼谨说,声音发着抖,“我人生的前面八年像是白活了,我一点都不记得,其他人能拿出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我一张都没有见过。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是安静还是调皮,是爱笑还是总是哭。”
  “妈,我已经成年了,可是我的人生好像只活了十年。”
  杨宁婉沉默了很久,她的手上停止了动作,那件快成型的毛衣搭在她的腿上,久到客厅只能听见淅淅渐渐的雨声。
  陈礼谨没有走,他倔强地站在杨宁婉面前,客厅像一副沉默的对峙图。
  杨宁婉终于妥协了。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沙发旁边的空位,“阿谨,坐吧。”
  客厅的电视还在孜孜不倦地演着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杨宁婉的眼神有些空,像是陷入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第39章 青梅
  林家和陈家是邻居,他们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陈礼谨一家住在左边,林随然一家住在右边。院子中间是一棵长得很茂盛的刺桐树。
  那棵树很老了,树干粗壮,林随然和陈礼谨拉着手都环不住这棵树。刺桐树的树皮皲裂,像一位年迈的老人,但是树叶却总是郁郁葱葱。夏天时树底下有大片的阴凉,秋天时又会落下红彤彤的刺桐花瓣,铺满整个院子。
  杨宁婉和陈慎的工作很忙,总是不在家,所以林家经常会帮忙照看一下陈礼谨。林随然的妈妈崔悦经常和林随然说,“阿谨就像你亲弟弟一样的,你不许欺负他呀!”
  没有人算得出陈礼谨和林随然认识了多久,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时,他们就在一起。
  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他们总是同桌,上学一起过去,放学一起回家。
  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崔悦和林荣带着他们出去玩,那时候鲤州还没像现在变成旅游景点,西街住着很多本地人。崔悦抱着陈礼谨,林随然比陈礼谨大一些,已经能自己熟练走路了,被父亲林荣牵着走。鲤州话走三步就会换一个口音,陈礼谨听得晕晕乎乎,他才刚学会说话没多久,语言系统差点被街上的人带跑偏。
  “崔姨姨,瓦要那个。”陈礼谨指着庙外的麦芽糖小摊,糯声糯气地说,鲤州话和普通话混在一起。崔悦好声好气地哄他,“糖吃太多了会蛀牙的。”
  陈礼谨不高兴地皱起一张小脸,他在崔悦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他走路的时候步伐还不太稳,崔悦赶紧跟上他走到小摊前。
  麦芽糖金黄灿灿的,被阿婆装在一个小碗里,陈礼谨馋得不行,他抓住旁边跟上来的林随然,“阿然哥哥,我要吃这个。”
  林随然也馋,他眼巴巴地转头看崔悦,“妈妈,我和阿谨都想吃这个。”
  阿婆被两个嫩生生的小娃娃逗笑,一人给他们挖了一小块麦芽糖,裹在装了糯米纸的碗里送给他们。
  “谢谢阿婆!”陈礼谨拿到了糖,眼睛里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了,他去抓着崔悦的手,“崔姨姨,阿谨就吃一点点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悦也不忍心拒绝,她轻轻掐了掐陈礼谨圆圆的小脸蛋,“少吃一点,不然晚上又吃不下饭了。”
  陈礼谨一直都不爱吃饭,以前杨宁婉和陈慎都是做好饭就匆匆去工作,顾不得他吃了多少,他也很少吃完,久而久之,小身板变得更纤细。后面他被托付给林家照顾,在林家就没有像在家里那么好糊弄了,林荣会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阿谨,要把饭吃完才能下去玩哦。”
  他每次都得把小碗里的饭吃完才会被林荣允许下桌,他吃了半年,整个人圆润了一圈,像个圆乎乎的洋娃娃,而且精神劲头更足了,活蹦乱跳的。
  杨宁婉看到了,当机立断让陈礼谨继续在林家吃饭,她每个月都给林家拿伙食费,但是林家从来不收,说都是邻居,添个碗筷不算什么。
  杨宁婉就让陈礼谨去吃饭的时候悄悄放桌子上,被崔悦发现了,又让林随然塞回陈礼谨的小书包里。
  后来在上幼儿园的前一天,崔悦特地把林随然叫到面前叮嘱,“阿然,到了幼儿园也要记得提醒阿谨好好吃饭好不好?”她摸摸林随然的头,“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林随然像个小大人一样郑重点点头,仿佛接受了一项神圣的职责。
  每天吃饭,陈礼谨总是对着餐盘发愁,他挑挑拣拣,菜叶堆一边,肥肉偷偷丢在餐巾纸里,米饭粒能数半天。
  林随然每次飞快地吃完自己的那份后,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迫不及待地跑去玩,他会端正地坐在陈礼谨身边,监督他把饭吃完。
  陈礼谨的小肚子吃得圆滚滚,他撇起嘴,悄悄扯着林随然的袖子撒娇,“阿然哥哥,真的吃不下了。”
  林随然坚定的意志总是会被陈礼谨的撒娇软化一点,他为难地想了一会,但是又在陈礼谨无辜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那好吧,你再喝两口汤。”
  幼儿园睡午觉是大通铺,陈礼谨吃饱了,精神劲头足得很,他睡不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林随然睡在他旁边,他就顺势挤到林随然怀里,要林随然抱着他睡。
  林随然睡得迷迷糊糊,怀里突然多出一个小脑袋,他显然已经习惯了,眼睛都没睁开,摸着陈礼谨的头抚着他睡觉。陈礼谨像只被顺毛哄舒服的小猫,舒舒服服地把头埋进林随然怀里,大眼睛眨了眨,困意很快漫了上来。
  他们一起拍了幼儿园的毕业照,还没来得及初尝毕业的伤感,又一起上了小学。
  他们在实验小学的一年一班当同桌,林随然的本性比陈礼谨皮得多,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他爱玩泥巴爱踩小水坑,每天崔悦都要教训他把衣服又弄脏了,只有陈礼谨不嫌他,数年如一日地爱和他一起玩。
  林随然在沙坑里挖地道,他就拿着个小树枝在旁边帮忙戳,林随然偷偷爬树抓蛐蛐,他就在树底下帮林随然看着老师。
  崔悦总担心林随然把陈礼谨带坏了,但是陈礼谨就只想跟着林随然玩。
  每次她一说让陈礼谨别跟着林随然野了,陈礼谨就难过地低下眼睛,可怜巴巴的,看起来要哭了。崔悦看他们感情好,没办法就随着他们去了。杨宁婉看到了也笑着说,小孩子还是活泼点好。
  每天放学,林随然都没个正经样,书包总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陈礼谨看着馋,但是他不开口要,林随然又会在半路变魔法一样给他变出一个小蛋糕。陈礼谨喜欢甜食,但家里管得严,所以林随然总会偷偷给他带。
  陈礼谨高兴时就叫他阿然哥哥,不高兴时就喊全名。
  他们一起写作业,就在刺桐树下的石桌上。陈礼谨的字工整漂亮,林随然的却歪歪扭扭像狗爬。陈礼谨总嫌弃他写得难看,要林随然练字。
  林随然不想练,他就会板起一张小脸:“林随然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玩了!”
  “你怎么比我老师还啰嗦?”林随然说。
  陈礼谨气得一晚上都不和林随然说话。可夜晚时他探出头,看到林随然在树下点着一盏小灯埋头苦练字时,他就会想起今天放学时林随然给他带的小蛋糕。他又会消气,蹭到林随然身边,“阿然哥哥,我不该和你生气的。”
  他们一起爬到后山摘枇杷。
  那棵野枇杷树长在山腰上,果子又小又酸,远不如水果店卖的甜,可他们就是喜欢。林随然胆子大,三两下就能爬到树顶,摘了果子往下丢,陈礼谨在下面接,接了满满一兜,他们就一起坐在树下吃。陈礼谨咬一口,总是被酸得眉头都皱起来,“一点都不好吃,下次不要来摘了。”
  可是下次林随然再拉着他去摘枇杷时,他还是会跟着林随然走。
  陈礼谨的生日在夏天刚开始的时候。当得知今年的生日爸爸妈妈又因为一个重要项目赶不回来时,陈礼谨耷拉着脑袋,蔫巴巴地坐在沙发上。
  每当这种时候,崔悦都会牵着林随然来敲门,“阿谨宝贝,来过生日啦!”
  林家父母帮陈礼谨过生日,过得比林随然自己的还隆重。他们一家人各自分工,在客厅里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小卡片涂上亮晶晶的亮片串成一串。
  林随然拿着彩笔,在上面努力用他最工整的字迹写“陈礼谨生日快乐!”
  林荣会打很多透明的气球,里面塞上很多圆圆的亮片,气球圆鼓鼓地滚在客厅里,被灯光一照就反着亮晶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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