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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房间里放了一些他平时收集的各种盲盒,都用展示柜好好地装着,王姨大概是帮他擦过了,展示柜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走到书架面前,书架上面摆了一些他以前做的手工,大多是小时候时候做的,长大之后他很少再做手工了。
  有叠了一整盒的千纸鹤,有用不织布做成的假花,还有一对歪歪扭扭的黏土人,以前小时候水平有限,捏得只能说是初具人形。但是陈礼谨都没舍得收起来,因为这是他八岁以前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盯着那对黏土人看了一会,只能看得出来这是一高一低的人,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38章 我的一部分
  陈礼谨第二天醒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鲤州的雨一般来说不会持续很久,下一阵子就会停,可是今天这阵雨下了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要停的趋势。陈礼谨走下楼,杨宁婉正窝在沙发前织毛衣,看到他醒了,开口道:“桌上有花生汤,醒了就快去喝。”
  陈礼谨点点头,他喝完花生汤,再次看向窗外,雨还是没有停。
  “你要出去?”杨宁婉看他心神不宁,问。
  陈礼谨摇摇头,“不出去。”
  杨宁婉明显地松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柔和,“不出去就好啦,这种雨天待在家里最舒服了。”
  杨宁婉还是那副不乐意让他出门的态度,她平时都很好说话,只有在陈礼谨出门时会显出超出常人的固执。陈礼谨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去书房。
  书房有一个区域是专门给他画画的地方,他百无聊赖地画了一会画,这学期太忙,他画的很多都是建筑相关的作业,已经很少有时间再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他涂了几笔,阿染的样子被勾勒成型,他又耐心地填色,画了整整一天,中途除了被叫去吃饭就是回来接着画。
  到窗外的天完全黑下来时,一只栩栩如生的三花猫跃然纸上。他看着画,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他把画笔都收好,跳下凳子,目光扫过没拆完的那堆礼物,又兴致缺缺地转向别的地方。
  王姨给他收好的试卷和书都被整整齐齐码在书房的书架上,他走过去,随手抽了一本三年级时候的语文书出来。
  那时候他的字端端正正,一笔一划都要认真写很久。他翻了几页,看到自己在上面做的笔记,一字一顿的,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单纯在记录老师说的内容。他快速过了几页,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合上了书。
  卷子被分类放在另一边,从他小学到高中时候的卷子都有,一个时期归类成一个箱子,放了整整三大箱。最上面是他高三时候的考卷,因为高中节奏太快,他这时候的字已经不像小时候写得那么工整,而是带了点行书。
  高中时期离他太近,看着没什么意思,他放弃了看高中卷子的想法,走到小学时候的箱子,随手拿了几张上层的考卷看。
  他小学时候考试基本都是满分,陈礼谨看了几张语文考卷,上面全是工整的阅读理解和毫无个人色彩的作文,他又拿起数学考卷,所有计算题的过程规范无比,他看了会,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他把考卷放回箱子里,正打算把这一堆试卷都尘封起来时,忽然看到有一张考卷被可怜兮兮地压在最下方,只露出一个黄得翘了边的角。
  他起了些好奇心,把压在这张卷子上面的试卷都挪开,抽出那张试卷一看,卷子的标题写着:一年级下册语文期中测试卷​。
  一年级.......
  那时候他还没有失忆。
  陈礼谨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和失忆前的自己相遇。
  小陈礼谨写的字和后面基本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工工整整的,只是因为是一年级,很多字都用拼音替代了。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把卷子翻到背面,这张卷子的作文题目是,我高兴的一天。
  “昨天是我高兴的一天。昨天有一只小猫咪跑到了我家的院子里。它整个身体有好多种颜色,有黄色,有黑色,有白色。真可爱呀!
  我想摸它的尾巴,但是阿然哥哥说,不可以乱摸小猫尾巴,小猫会生气的。可是我最后还是摸了,小猫没有生气。
  我今天认识了一只可爱的小猫,真高兴!”
  陈礼谨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跪着扑到那个箱子面前,一张张疯狂地过,把所有一年级以上的卷子全部都丢到一旁,筛到最后只剩下几张语文卷子。他的手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但还是逼着自己开始看每张卷子的作文。
  《我新学会的事》
  上个星期天,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小花浇水。
  妈妈给了我一个小花洒,说可以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妈妈告诉我,要把花洒举高一点,轻轻倒出水,洒在泥土里。
  我试了一下,一次就成功了!
  我学会了给小花浇水,妈妈夸我是个好帮手!
  《勇敢的我》
  星期六的天气特别好,太阳公公笑眯眯的。
  一大早,阿然哥哥就来敲我们家的门,他对我说:“阿谨,公园里新建了一个滑滑梯,我们去玩吧!”
  我也好想玩滑滑梯,我跟着他跑出去。公园新修的滑滑梯好高,上面的颜色像彩虹一样。我有点害怕,不敢滑。
  阿然哥哥说:“阿谨不怕,我在下面保护你。”
  我鼓起勇气滑了下去,“咻——” 像坐火箭一样,原来坐滑滑梯一点也不可怕。
  我又玩了几次,滑滑梯真好玩呀!
  《我的好朋友》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就是住在我们家旁边的林随然,也是我现在的同桌。
  他跑起步来跑得特别快,他还会折纸飞机,能飞得很高很高。
  放学后,我们会一起在门口的小路上玩赛跑,虽然我总是输,但是跑完步阿然哥哥会给我一颗糖安慰我,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我最喜欢和阿然哥哥一起玩了,阿然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陈礼谨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丢进了这场冰雨里,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小陈礼谨不假思索的亲昵称呼让他无端地漫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都忘了什么?他到底都忘了什么?
  他养了十年的那只小三花,叫做阿染。
  阿染,阿然,阿然哥哥。
  都是鲤州人。
  他的头晕得厉害,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坍塌,原来他忘的从来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把他们共同拥有过的所有联结都忘了。
  小陈礼谨如此珍视的关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骨骼里装的仿佛已经不是血,是满腔的冰。他强撑着自己站起身,但在此时行走是那么艰难,他每走一步都犹如千钧。
  林随然的脸在他面前无数次闪过,不是完整的画面,是碎片。是他在走廊上看到的那温和却疏离的笑;是他背他去医务室时候语气里的担忧;是他说自己会做蛋糕时雀跃跳动的高兴;是酒吧舞台上灯光下那个冰冷漠然的silas;是抱着他和他说‘再也不会了’;是雪地里转身望向他时安静的眼神。
  但最多最清晰的,是他那双温柔的,总是带着点哀伤的眼睛。
  林随然。
  林随然......
  他还记得吗?
  他还记得我们曾是邻居吗?记得那只五颜六色的三花猫?记得那些幼稚的赛跑、记得那些一起玩的日子?记得我叫他“阿然哥哥”,记得那个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还郑重其事写进作文里的小陈礼谨?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们曾经如此亲密无间?
  你还记得我吗?亦或只是偶尔会悼念一个无足轻重的童年玩伴?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决绝拒绝我?
  看着我对你痴心妄想又痛苦不堪,林随然,你在想什么?是怜悯吗?还是厌倦?
  那段我记不起来的过往,对你而言......是不是早已不重要了?​
  陈礼谨走了几步,又瘫坐在地毯上,用手捂住脸,在书房中无声地发抖。
  杨宁婉再见到儿子时,陈礼谨还是平常那副平静淡漠的样子。
  客厅的电视播放着一部现代剧,她手中的毛衣已经快成型,她拿起来对着陈礼谨比划了下,“来试试合不合适。”
  “妈。”陈礼谨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问,“我想知道我失忆以前都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杨宁婉也不是第一次逃避这个问题。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问这些做什么?”杨宁婉嗔怪道,“你......”
  “妈。”陈礼谨打断她,“这是我的一部分。”
  杨宁婉像没听见一样,她低头继续钩线,似乎想用轻松的语气略过这个话题,“我们阿谨现在好好的,学业优秀,身体也棒,这就够了呀。过好现在,开开心心.......”
  “我必须要知道的。”陈礼谨看着她,眼神流露出无助,“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我不能就这么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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