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沉默片刻,白禾说:大启律例,谋逆之罪,十恶不赦。不对康王明正典刑,天理不彰,公理难存。纲常伦理、律例法典,统治之理据。杀人偿命,天地之正义。孤可以放过康王,天下臣民不能放过他。今日放过一个谋逆的王爷,明日就有十八路反王入京,清君侧、诛妖后、夺皇位。您当真要为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不悌的儿子害了您的孙儿,使江山倾覆?
  太后懵了: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
  白禾浅笑,笑如春花灿烂:别人不反,哥哥一定会反。他说过,皇帝和您这些王公贵族都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虫子。别人不在乎死在间山驿里的人,哥哥会在乎。您要成为后世史书里葬送大启江山的那个罪人么?
  太后被吓得几乎呼吸停滞。
  前头白禾才告诉她陆烬轩是番邦人,而且是手握兵权的大元帅。要是别的什么反贼还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威胁到启国江山,可是白禾如此自信的语气让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是真的拥有动摇社稷的能力。
  那么问题就要回到最初,陆烬轩是一个极有能力的番邦元帅,她凭什么相信这个假皇帝不会直接利用皇帝身份向其祖国献地投降呢?
  白禾的说辞根本不足令人取信。
  您可以走出宫门,去告诉百官皇帝是假的,然后联合大臣将孤抓了,把孤的人头送到蒲泠前线,逼哥哥。咳咳咳白禾又咳出了血,鲜红的血色是那般刺眼。咳,你们可以试试,是孤先屠尽这皇宫,还是你们先杀死孤。
  太后面色惨然,满怀恨意说:照你的意思,哀家根本没得选。
  白禾并不否认:权力争斗本就如赌场博弈,筹码是江山,赢者通吃。唯有在内宅后宫待久了的人才会心怀侥幸,以为母子情、夫妻情能抵得过律法、义理、权力。
  难道你与你那反贼之间不也是夫妻私情?你在他眼里又有多重要?重得过权利地位?太后在别的方面辩不过他,但懂得如何说话扎心,抹着泪骂道,指不定他在家里有几房妻妾、儿女绕膝了呢!呵,你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在此嘲笑哀家是深宫怨妇,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
  白禾果真被这番话刺痛了。
  砰茶盏摔落地上,碎裂的瓷片飞溅,擦着太后的衣摆飞过,吓得她缩了下脚看着白禾,心底既痛快又害怕。
  远处的邓公公担忧地不断往这边眺望,但见白禾站起了身,他赶忙小跑进亭子,作势要搀扶。
  太后要赏花,着人在此好生伺候,等太后赏够了再召见大臣。白禾拂袖欲走。
  白禾!太后红着眼一字一句咒道,哀家恨你,你、你们不会好下场的,你如今这样就是报应!老天有眼,让你得了现世报,哈哈哈哈!
  邓义大惊失色地去窥视太后神色,太后流着泪大笑,状若疯癫,他惊得又转脸去觑白禾脸色。
  白禾脚下顿了顿,康王之子女、家眷是母后的亲人,也是皇上的亲人。皇上宽仁,自不会连坐无辜者。
  说罢白禾便乘上肩舆回了寝宫。
  他刚踏进宫门就见沈少傅和三皇子在中庭。
  父后娘娘!三皇子激动地跑向白禾,试图去抱他的腿。
  白禾侧首,邓公公立刻上前牵住三皇子:三殿下,奴婢牵着您。
  沈少傅上前行礼:皇后殿下。
  少傅特意来为三殿下讲学?白禾轻瞥一眼,浑不在意自己腰悬宝剑、衣袖染血的形象。
  沈逸春只当这些血是在朝上斩杀罗乐时沾上的,完全没有多想,他拱手揖身,臣惟愿继续教导诸位殿下,一心一意教育殿下们成材,不想理朝政之事,也不会掺和朝堂上的问题。
  他是来表忠心的。为保沈家,他要明哲保身,与清流割席。
  羿儿,明日起你继续到国子监跟少傅读书,孤的事多,便不再管你了。白禾道。
  第160章
  多谢殿下!
  沈少傅难掩喜色的表情落在白禾眼底非常讽刺。
  我沈逸春看了眼一脸大受打击的三皇子, 臣告退了。
  白禾只摆了摆手,任其离开。
  这位被清流一排寄予厚望的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已被打断了脊梁。曾经从骨子里透着高傲的年轻少傅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家族担在了肩上,因出身与家学而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然而受封少傅之职不到半年, 他就在官场倾轧与权力斗争中折断了满身傲骨, 自以为担着整个沈家的肩背塌了,苦学钻研的经史子集抛诸脑后。
  如今的沈逸春同他所瞧不起的罗党、轻视的白禾又有何不同呢?
  圣人教诲终究不如保全家族, 义理理想不如自身利益。
  他们都是权力的奴隶, 并且自私至极。
  白禾将三皇子带进寝殿, 屏退邓义等人后问:少傅与你说了什么?
  三皇子委屈巴巴的想靠近白禾,少傅问羿儿父皇是不是父皇。父后娘娘, 羿儿想跟着你读书, 不要去国子监。
  白禾取下剑放到龙榻里侧, 再脱下脏污的外衣换上干净衣物, 同时说道:三殿下是怎么答的?
  三皇子仰着胖乎乎的小脸说:羿儿说父皇就是父皇, 不懂少傅在说什么。
  白禾穿衣的动作停住, 索性披着衣衫转过身来, 低头看着年幼的小皇子。
  三皇子眨巴眨巴眼,还想为不去国子监读书争取一下。
  三殿下。白禾坐下对他招招手。
  小皇子立马噔噔噔跑到近前,伸出小手往白禾膝头一趴。
  白禾道:他不是你父皇。你很清楚。
  三皇子嘴巴一瘪就要哭,却固执道:父皇就是父皇!羿儿什么都不清楚!
  可白禾比他更固执:他不是你父皇, 不是你娘的夫君,不属于这座皇宫,与这里的任何人都无关。
  呜哇三皇子还小,确实不懂权力与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但他比那些满腹算计的大人更敏感。羿儿很乖的,不要杀我呜呜我不说了,羿儿不敢了呜、不、不叫父皇了
  他感受到了白禾的情绪。
  别哭了。白禾生硬的说。
  三皇子立时就不敢放声哭了, 站直了身捂住嘴小声抽噎。确实是一个极其乖巧听话的孩子。
  白禾拿来一张手帕给他擦脸,并问他:为何不对少傅说实话?
  三皇子抽抽搭搭不回话。
  你父皇死了。
  三皇子愣了下,糯糯问:死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再也没父皇了。
  三皇子张开嘴巴,小心翼翼望着白禾:有、有的,还有一个父皇
  白禾蹙起眉,有些恼怒道:你就这般喜欢他?
  三皇子又不敢吭声了。
  说话。
  喜、喜欢虽然父皇不喜欢我,可是不会打我,还喜欢父后娘娘。三皇子害怕又依恋的牵住父后的衣角,父皇很喜欢父后娘娘,对父后娘娘特别好,就像爹和娘一样。奶娘说爹很喜欢娘就会有小宝宝,羿儿就是这样出生的。可是父皇以前的父皇不喜欢我和娘。父皇喜欢父后娘娘,父皇娘娘什么时候有小宝宝?
  白禾怔怔看着三皇子,先前便被太后点燃的妒火和不甘终于化作无法抚平的痛苦,眼泪夺眶而出。
  不哭,父后娘娘不哭,抱抱羿儿就不哭了。芮娘娘每次哭都要抱羿儿,抱一抱她就不哭了。过于年幼而没有男女之别概念的小皇子傻不愣登安慰。
  难怪不论白禾如何纠正他都一定要在称呼后面添上娘娘二字。
  在三皇子的认知里,白禾是他父皇的妃嫔,是父亲母亲孩子的家庭关系中母亲的身份。
  可惜皇帝与其生母芮嫔的关系根本不符合三皇子心目中对父母间夫妻恩爱的想象。皇帝更是一个喜怒无常,甚至会打孩子的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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