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为什么跪在白禾门前?
是奴婢说错话惹了主子不悦。荣华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说话有气无力,柔柔弱弱的,一旁的宫人瞧着都难免心生恻隐。
陆烬轩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也确实没有任何受打动的迹象。白禾是应该生气。你昨天做过什么,目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荣华心脏狂跳,惊慌失措要重新跪下来,结果腿脚不利索,导致整个人趴到了地上。陆烬轩就在他面前冷眼旁观。
荣华带着哭腔辩解:奴婢绝没有受慧妃娘娘收买,奴婢是真心担忧富贵,着急救他才来求侍君的!奴婢绝没有背叛主子呜呜
他咬死救人心切而不论其他,抵死不承认自己的私心,更矢口否认有背叛之嫌。
荣华在白禾面前向来表现出对富贵的欺负逆来顺受,他这样软弱无能的小太监在这座皇宫中不计其数,而人总会对弱者产生恻隐之心。他恰恰是擅长利用弱势来博取关注、同情,牟取利益的人。
在示弱上,荣华与白禾是相似的。
区别似乎在于白禾的柔弱打动了陆烬轩这位强者,荣华的表演却没有。然而事实上两人的小把戏都被陆烬轩看穿了。
陆元帅只是不在乎。对于没有利益关联或冲突的人,陆元帅向来不会随意置喙、评价。
但昨天荣华的行为损害了白禾的利益,陆烬轩不能视若无睹。
跪在别人门口不是你认错了,你在用这个行为逼白禾放过你。陆烬轩扯了扯袖子,接着说,你让寝宫里的人都亲眼看着白禾虐待你,让其他人害怕、讨厌他。你用道德绑架他,迫使他放弃惩罚你。
陆烬轩说着扫了眼身边其他宫人,看见众人不约而同低下脑袋,躲避视线。当别人对荣华产生同情的瞬间,他们就会对白禾产生不满。
白侍君没有要求你跪在这里。朕昨晚把他哄得好好的,他根本没空想起处理你这些外人。陆烬轩说。
旁人乍一听这话顿时想歪了,往床笫间那档事上想。随后才想起皇上受了伤,近日来是做不了那些的。
荣华焦急辩解:皇上!奴婢没有,奴婢愚笨得很,怎可能耍这些心思
荣华。陆烬轩冷漠打断,你应该不想知道过去试图愚弄朕的人有什么下场。
荣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陆烬轩还在输出:既然你不肯认错反省,朕来帮你。你错不在背叛,毕竟白禾不是你父母,你也不是他的宠物,谈不上背不背叛。但你昨天对他做的足以害死他,你选择做他的敌人,就是朕的敌人。
荣华刷地一下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伏地求饶:皇上饶命!奴婢不敢!奴婢从没想过害侍君!
陆烬轩置若罔闻,侧身和身边宫人说:给他结三个月工钱赶出皇宫,以后不再录用。
比起砍头的死罪,这似乎算不上惩罚,但荣华仍然感到手脚冰凉,如蒙大罪:求皇上开恩!奴婢这等阉人出了宫等同于死啊!
宫女还好,其他太监听到这里也有一种物伤其类之感。
这样吗?陆烬轩惊讶看向身边的小太监。他以帝国人的视角看待皇室与太监的关系,将荣华视作了在皇宫里工作的侍从员工,而忽视了启国现实。
荣华做的事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其对白禾的不轨之心,并且由于侍卫统领的横插一杠破坏了慧妃的计谋,白禾没遭到任何实质伤害,□□华之居心叵测瞒不过任何有眼睛有耳朵的聪明人。没人会继续放任这种人留在自己身边。
如何处置荣华是一个问题。
回皇上,奴婢们是阉人,身体不如正常男人强健,体力活做得不如男人好,出宫之后没处上工,除了王爷府别的人家也不能招咱们做工。回乡种田奴婢们多是家里穷苦给卖进宫的,哪里能回去。
小太监深有感触,把自己给说伤心了。
何况世人多瞧不起咱们,若非家财万贯衣锦还乡,奴婢们出宫真叫一个生不如死。
陆烬轩沉默了会儿,说:那就把他降职调走,以后也不准升迁。
虽逃过死罪,活罪好像也免了,可在皇宫之中不得升迁与判人死刑有什么区别?!
荣华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嘶喊:皇上!
陆烬轩垂眸瞥去一眼,漠然摆手转身。立刻就有宫人上前堵住荣华的嘴。荣华做戏的眼泪变成了真正的悔恨的眼泪。
他后悔昨天顺水推舟配合慧妃的计谋;后悔踩死富贵上位;后悔他非但没得到想要的反而前途尽毁,后半生永远深陷皇宫最底层,将被任何人肆意践踏,永无翻身之日。唯独不后悔在这座皇宫中耍心机使手段。他恨的是赢家不是自己。
陆烬轩皱着眉回到寝殿,一个在皇宫中极不起眼的小太监被拖出寝宫门,他却代表着封建皇权坐在宽敞、精美的宫殿里,刚刚完成了对一个小太监的惩罚、打压。
他忍不住问宫人:像荣华这样出卖人换取利益的,在皇宫里一般怎么处理?
宫人不清楚荣华昨天究竟做了什么,只从荣华自我辩解的话里捕捉到一个背主求荣的关键。众人互相对视,最终由一名小太监说道:背主求荣的奴婢向来只有死路一条。
陆烬轩沉默。
他意识到自己和这里的人从思想根源上的格格不入。他不理解启国人的想法,启国人也不理解他。但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点这座皇宫给人的窒息感。
这时白禾带着邓义走进寝殿,邓义手里捧着一大托盘东西,白禾手里则捏着张纸一直到近前才行礼。
皇上,我看见宫人将荣华拖走。白禾在陆烬轩身前站定,是皇上下的令么?
陆烬轩收敛起情绪,平静说:他陷害你,朕不想再看见他所以处理了。你对处置他有另外的想法?
其实白禾在外头已询问过带走荣华的宫人是如何处置的,他比陆烬轩更懂这样的处理将使其日后如何的生不如死。
皇上的处置十分妥当。白禾说。
昨天晚上当荣华向他捅出最狠的一刀时,他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是恨毒了荣华。但这些恨与陆烬轩相比不值一提。白禾知道陆烬轩是为了他而去惩处人便够了。
至于处置得是轻了还是重了并不重要不如陆烬轩愿意维护他这件事重要。
陆烬轩勾起笑容,目光凝在白禾脸上:朕还怕你不开心,气我代替你做决定。
白禾陡然间脊背发凉,指尖不自觉攥紧手里的纸,极力维持镇定说:不会,我都听皇上的。
邓义单是在旁边看着都替白禾捏了把汗。自古君王无情,皇上圣心独断。皇上要处置一个宫人,白禾作为侍君如何能埋怨不满?他真怕白侍君恃宠而骄顺着话就抱怨,惹君王不快。
小白不是去写圣旨了?这么快写完了?陆烬轩收回视线,招手示意宫人给白禾搬凳子坐。
白禾用余光瞟了下邓义,展开手里的纸呈递给陆烬轩。
陆烬轩:?
给他干什么?,明知道他看不懂。
皇上,皇后薨逝之后凤印便退还到太、母后手里,而协管后宫之权分给四妃。母后虽无管理六宫之名,可后宫诸事行文需加盖凤印,母后如有心执掌后宫则有实而无名。凤印再放在她手中不妥,请皇上决断应将它交给后宫哪位娘娘,我才好写在圣旨上。白禾暗示一番凤印的用处和对后宫中人的重要性,免得陆烬轩不懂。
这可困扰住陆烬轩了。后宫娘娘们又不是他老婆,他怎么决断啊?
想了想他只能说:首先排除德妃。
白禾一愣。
倒不是别的,他惊诧的是陆烬轩才来几天就连宫里有个德妃都给记住了?
白禾立刻对于这位能在陆烬轩心里留下印象的德妃起了防备。
这个凤印不能像皇朕的一样托管吗?司礼监不是托管着朕的印鉴吗?
这话白禾不知道怎么回,于是回头去看邓义。
邓义说:回皇上,凤印原就是托管于太后娘娘手里。
意思是除了由皇后执掌,把凤印交给谁都属于托管,谁来用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后位空悬,最好的办法当然尽快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