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程颐之叹情缘孽障,一剑斩杀裴秋焕。
临死前她狞笑着说:“你徒儿杀我义父,而今……他命数也将近了!”
程颐之才知,这女子竟是天魔义女。
魔族圣女。
许涧华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在听到钟怀洌名讳时,眼中一抹杀意被程颐之恰好捕捉。
……理智告诉他,此刻他该将许涧华一并杀了永绝后患。
但他却缓缓收回了剑,将许涧华囚在居所。
百年前他惹下的因果,终究要报应到他身上了。
但能怎么办呢?
程颐之看着窗外枯荣过后又新生的红梅,在心中叹气。
这是万丈红尘教给他的……不知第几件事。
那便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使许涧华此刻身死,也无法阻止怀洌两年后的死劫。
罢了。
程颐之折下一枝梅花,放在茶桌上,久久出神。
他便最后用残破神魂,来偿还这段不该有的因果吧。
……
连峥,看钟怀洌的眼神不对劲。
程颐之看着抚着颈侧龙鳞,暗自神伤的半妖少主,心里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啊!
程颐之醍醐灌顶,当即给两个徒儿各算一卦,竟还真摸到了姻缘线!
他自然喜闻乐见,心里说龙族还真是出情种,难怪上神释尘会为神侣自戕殉情。
但……
程颐之呆滞地望着爱徒眉间萦绕的死气,心里不免哀伤。
枯木或可生新芽,但若连峥用情深重,反倒阴阳两隔。
他怕连峥自戕,于是悄悄跟着观察了两日,发现是郎有情,妾无意。
于是便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无端心酸。
若生路坦途,怀洌身边有人相伴,不至于像他一般孑然一身,也是好的。
所以及冠礼前,他拟了一堆小字,特意把连峥唤来择选。
如此,也算牵红线了。
程颐之心里暗喜,心想未来道侣大典上,他们二人可真的要给他磕头。
而后反应过来,他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好吧。
那便只能,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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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冠礼前夕,程颐之正盯着窗外出神。
许涧华前日解了禁足,摆出一副恭顺知错的样子前来求他原谅。
但他浑然不觉,自己眼中早已被仇恨浸噬,身上也背了数不清的未尽业障。
程颐之看他许久,站起身道:“明镜海东有恶蛟作乱,我此去不知何时归,及冠礼之事,多劳烦你。”
许涧华一愣,随即眼里划过窃喜,都被程颐之看在眼里。
……
程颐之没骗许涧华,东海的确有蛟作乱。
他来到此处,发觉那蛟只是受人操控,便抽了他一身修为偿还因果。
随后在海边久久出神。
命数将近,他终于在自己身上察觉到了枯朽气息,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从自己身上抽了几缕神魂,谋算星宿,投放到命里该待的地方。
然后想了想,将右眼挖出来,捏成一面手掌大小的青铜镜。
“怀洌,此镜名为甘霖,能解一切迷津。”
“当然,师尊还是期望你道途坦荡,再没有需要师尊为你答疑解惑的地方。”
留下最后这两句,天色渐晚。
程颐之最后看了一眼广阔无垠的明镜海,也最后看了一眼,他留恋的人间。
生亦红尘,死亦红尘。
不必求圆满,有遗憾,才是真正的红尘。
第二卷:坐看云起时——完。
1:出自洪昇《长生殿》,祝福爱情美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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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师尊:怎么永生尼?教程有吗?我给怀洌也用一用[摊手]
师尊回忆杀end!第二卷end!!!!
谢谢宝宝们看完~明天无缝衔接第三卷!!
第56章 斩草除根
画面最终停在了明镜海面。
钟怀洌捧着甘霖镜, 面上全是水痕,呆呆地望着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镜面。
他喃喃道:“师尊。”
如此苦心孤诣,将一切事情都算清楚, 甚至连他的姻缘都考虑在内。
唯独没想过为自己博一条皆大欢喜的生路。
可能就如他所说的那样, 八千多年的时光,红尘是他的牵绊,也早就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枷锁。
连峥知晓语言安抚无力,最终只轻唤道:“毓翎。”
钟怀洌久久愣神, 半晌才开口,言语苍白;“阿峥,我想去明镜海……祭拜师尊。”
程颐之百年前身故后,他的骨灰被洒进了明镜海中,随波逐流。
篝火对面,迟霁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从前只听闻宗主那些英勇事迹, 如今将他的千年看过来, 只觉得自己犹如沧海一粟。”
“带我们一起去明镜海吧。”
钟怀洌又在原地平复了很久, 他慢慢将甘霖镜收起。
他并未多言,但用许涧华的鲜血给程颐之祭灵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连峥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沉吟道:“毓翎,要斩草除根,不如直接清扫天域。”
他的声音发冷:“长生阁经营数百年,旁的不敢保证,但天域仙门的腌臜事,足抵得上几十个许涧华了。”
钟怀洌想了想,也好。
他面向微生望迟霁, 道:“我们去一趟不动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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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未曾了结。
“摄魂木原株扎根十方海,这只是一截小小的分支。”
几人又到了营帐外,那里还在排着长队,士兵们有条不紊地端过融了木屑的清水,饱含期待地饮尽。
钟怀洌问:“所以说,只要摧毁原株,便能切断饲主对食用了木头之人的控制,对么?”
连峥点头:“不仅如此,裴长荫还会受到重创。”
当年裴长荫用来操控龙族宗亲的便是一粒摄魂木种子,被连峥摧毁,这才陷入昏迷,若是直接毁了原株……
那他的后果,估计是魂飞魄散吧。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把那截木头毁了!”迟霁透过营帐上的孔洞,看着里头的枯木,摩拳擦掌。
几人交换眼神,在几位凡人士兵的眼皮底下将摄魂木烧毁不是难事。
于是一条柔软的符箓轻松穿过营帐,在昏黄烛火掩映下,慢慢贴在了木头上。
……然后,被一道阵法狠狠弹开,化为灰烬。
“温得!温得!”正在刨木屑的士兵被惊动,口中大喊他们听不懂的语言,钟怀洌眉头轻蹙:“木头上有阵法,而且不是一般的阵法。”
“他们在叫人。”连峥沉声道。
如他所言,长队停止前行,帐子前端送水碗的士兵面上带着慌乱,急忙冲进内间,用部族语询问发生了什么。
迟霁小声道:“为什么他们刨木头不会被阵法攻击呢?”
“我试试。”连峥上前,手指凝出一道金黄的龙焰,弹指间丢到那木桩子上。
意料之外的是,木头依旧没有被损毁,它身上的阵法被彻底触发,一整截木头霎时消失在原地。
“传送阵!”微生望眉头拧紧。
内间乱作一团,几个士兵围在一起商议解决办法。
连峥实时为他们翻译:“他们在商量要怎么给外面的士兵交代。”
其实不用他解释,钟怀洌盯着那几人面上凝重的表情,大致能猜出来他们的目的。
果然,过了一会,为首的士兵深吸一口气走出内间,对外面还在等待的士兵说:“我们的大巫体力不济,为了大家能早日成为英勇的不死战士,大巫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但之前诞生的不死军给他的能力带来了太多损耗,现在他已经晕过去了。”
士兵们一阵骚动,他连忙安抚道:“不必慌张!我们已经在为大巫诊治!战士们,请再给我们一天的时间!”
排队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便自发散去队伍,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但只要他们心中带着疑惑,闯到营帐中瞧一眼,便能知道其中根本没有什么大巫,只有几个急躁的士兵。
他们也很想弄清楚木头到底去哪里了。
一炷香后,军营彻底安静,钟怀洌几人跟着一开始在营帐中商量转化不死军的那北漠将军,再次目送他神情焦灼地踏入帐子。
“木头不见了!”来不及说些多余的话,他将既定的事实说给床榻上半梦半醒的首领听。
首领愣了愣:“你在讲一遍?”
将军重复了一遍,首领这下再没睡意,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匆忙交代他稳住军心,便出门解了自己战马身上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