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们真的不能用轻功上去吗?”媚好吐完,擦着嘴,不由得抱怨。
“拜佛要心诚。”
金露寺在山顶,而山腰通往山顶有条青石长阶,大中午太阳晒得青石板都是温烫的,媚好走得头都昏了,恍惚总觉得自己脚底被烧出个脓疱。抬眼望上去,却才刚走了一半。
挽明月特意找了人,有引荐书,听他们交谈,似乎是这庙住持的师兄。媚好坐在大殿前的石阶上乘凉,一双眼莽撞的打量四周风物。
金露寺并不似平原香火鼎盛的寺庙,这寺看着颇穷酸,四壁的墙都是坑坑洼洼的,地也不平,好些块碎砖,有常年经风风雨受日晒的痕迹。来烧香的,多是衣着如藏民的人,看脸上的红痕,像是附近的住户。也有不少如他们奔着灵验而来的人,有情人,有商户,也有父母。
一对情人也刚上山,累得坐到一旁参天的古松下头说话,正好是媚好能听见的声量。
男的说:“据说求了开光的信物,合在手心,从石阶开头的第一阶,叩到门前那一阶,心想的事都能成。”
女的说:“都是骗人的吧,况且那石阶那么长,得磕头到什么时候啊?你可别做傻事。”
男的笑说他就说个传闻,哪会真的有人傻到去叩。
挽明月这时候出来,媚好休息够了,便站起身来随他沿着那长阶下山。
其实这累死人的长阶,媚好他爹娘就叩过。
这个故事媚好从小听到大。那时候她爹娘家里都不同意,便逃婚出来,相伴到这寺里来。听说这一传闻,他爹一拍胸脯站起来,说我一定要叩够。可惜叩了一半就昏过去了。她娘便续着叩,叩了一百级也撑不动了,最后花了三天,二人才将那石阶叩完,携手下了山面对追过来的双方父母。双方父母听说二人这事,也拗不过孩子,不得不成就了这门亲事。
下坡总是快,媚好哼着歌从最后一阶跳下去,叉着腰转过身看着那长长的台阶。
再见啦!我以后再也不会爬这种长阶啦!
她真是想不到天底下除了她爹娘这种傻人,还有谁愿意去做这事。
媚好走了两步,却发觉身边没人跟上,转过头,挽明月已经叩到第二阶了。
愣是等到挽明月都叩到三十多阶,媚好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挽明月一阶一阶叩,媚好也不好独自己一个回去,轻功提身到庙前一棵高树下坐着,撑头看着挽明月起身,再跪,叩首。
起身,再跪,叩首。
起身,再跪,叩首。
叩了一半,挽明月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天也近黄昏,从寺里下山的人都要侧目,稀奇地看他。
高原反应挽明月比她还严重,又从不曾休息过,叩至还有两百多级到头时,他每叩一下,都要把头杵在地上歇息,汗早就湿透了衣服,粘在躯体上。
媚好见了,去寺里讨来些水给挽明月。挽明月喝了当场便趴在山崖边吐了起来,待吐完又漱了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媚好吓死了,忙说:“不一定有用的啊。”
挽明月靠在山边,望着远处的山景,眼里的神色很莫名:“万一呢。我也做不了别的事。”
媚好蹲在旁边给他喂水,心想就提个副门主嘛,也不至于把命给搭进去啊。
等叩到寺门口那一级,都是漫天繁星的时候了,这地方高,真要入了夜也冷得吓人。挽明月像紧到极致的弦突地断了,一头栽了下去。媚好忙过去拖住他,省得他摔下山去。
挽明月高大得很,媚好又拖又拽,才把他放到树底下靠着,刚要站起身去找僧侣来帮忙,脚边踢到个什么轻飘飘的东西。
弯下腰去看,却见地上有截红绳,兴是挽明月攥在手心,叩了这么些台阶的开光信物。提灯去捡起来,细细查看,就见金刚结红绳,中央穿了个樱桃大小的黑玉,黑玉上錾着金色的字和图案。
媚好记得挽明月当日只请了那一根,自那以后不要说他戴上,他连拿,都没有拿出来过。只是他也确实很快又被提拔成了副门主,媚好还在私底下想那叩拜好灵来着。
此刻却怎么到了韩临手里?
这事蹊跷,可如今另有要紧事,媚好也来不及细想,转身快步要走,又听韩临在身后道:“燕子他……伤得重吗?”
“只有大腿受了伤,副门主自己拿匕首刺的,他懂奇经八脉,应该避开了穴道血管,只是听说暂时还不能走路,他被独自关着,具体怎么样了我也还不知道。”
韩临点头:“一路小心。”
第21章 问诊
媚好给的方位精准,韩临照着找,不久就看见山腰隐蔽处的几栋吊脚楼,外头手持刀剑的人在看守,看雄壮的身材和脸上的疤,都是武功不低的人,粗粗一算,大致有五十人。
花了血本了。韩临心算这些的价钱。
吴媚好和挽明月不被关在一块,她从不曾出来,也不知道挽明月被关在哪一间件房中,韩临依次扫视过,仍是毫无头绪。
韩临倒还不是个傻子,也不是神仙,这五十来个训练有素的人一瞧就是身经百战连变换阵法都有好些种的人,让老刀圣慕容皓雪来也要费脑子,一人给他一拳他头骨就碎成渣了。
观察了一阵,韩临发觉他们似乎乱糟糟的,在商量事,也没人来四周放哨看四野情况。韩临绕至侧面,发现有几人在修补一侧木楼的一个脑袋大小的洞。
韩临心猜媚好就是从此处逃出去的,却听那边又一阵吵嚷,守在此处的五十多人,竟分了二十人出去。韩临听得他们要到四处去找,否则雇主怪罪就麻烦了。
那二十人走远,这边的人又道:“挽明月那里你查过了吗?”
“查过了查过了,查了好几遍了,没找着啊,他还问我在找什么东西。”
“他的话哪句你能信!柜子里,床底下,箱子里,门后头,桌子底下,房顶上,你都查了?”
这人犹豫了一下:“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查查?”
韩临眉头一跳,心知机会到了,所幸此刻天昏,他隐在草丛中变换着尽量接近他们的位置,他们并没有发觉。
却见他们来到了最左边的吊脚楼,上了二层,在左起第二间房前停住脚,去开锁。
韩临望着四下情况,到了晚饭时候,不少人都去吃饭了,四下空空荡荡的。韩临缓缓出气,透过草丛静静将四下的形势分析清楚。
他虽然脾气有些耐不住挑拨,刀风走得稳健路子,但真要做等待时机的刺客,也能静下心,江水烟就是看出这个,才会把杀自己最后仇人的事交给他去做。可惜败露了。
这次不会了。
门开了,那两人推门进去了,一人守在门外,一人在屋中翻找什么。
时机已到。
韩临提气蹬足,像湘西山间一缕料峭的春风,自最左侧的暗处携身攀上二楼侧身隐在边角处,他一手拔出靴筒中的匕首,一手自指间弹出一粒石子击向看门那人右手边的栏杆,那人下意识往右边看去,韩临轻步上前紧捂住他的嘴,匕首一刀割喉。
里面的人似是察觉出异样,叫了一声名字,韩临当即推门进去,掷出匕首,直钉穿那人喉咙。
挽明月坐在椅上,把左额旁的斜发挽到耳后,喝了声彩:“准头不错。”
韩临瞪他一眼,把外头的尸体拖进来。
“你拖进来也没用啊,你刚才割喉喷出来的血跟道瀑布似的,满楼道溅得都是。”
韩临凑过来抱他,咬牙切齿:“你少说一句会憋死吗?”
挽明月两手圈住他的脖子:“体谅一下,太久没跟正常人说过话了。”
韩临气鼓鼓的,捞腿抱起他往回走。
走出没多远,便听身后人声骤然密了起来,想来是发觉人丢了。
韩临使轻功在树林间穿行,尽捡树密复杂的路段走。
路上后面人声稀了,韩临才有空问些话:“你怎么跑这地方来了。”
“我说看风景你信吗。”
韩临啧了一声:“是来拉拢那些强盗,挑拨他们与暗雨楼交恶的吧。”
挽明月还有心思笑:“你倒不傻。”
“那让我来猜猜,你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又是内斗啊。你们无蝉门内斗都到这种地步了?”
挽明月心道你认真的么?你们内斗楼主副楼主都斗没了。不过他也没道明,只扯扯嘴:“传统,传统。”
“你腿还能使吗?你干嘛要自己戳自己窟窿啊?”
“还行,再要一个月大概就能走了。你知道他们原先怎么想的吗?他们想把我脚筋割断了,再废了掷暗器的右手,最后毒瞎眼睛。我百般游说,又露了个不打紧的真消息出去,才能伤这么一点。”
韩临低声咒骂:“他们是想废了你。真是下三滥。”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追捕的人声,韩临立即住口,抱紧挽明月,凝神运气,加快步速。
待到甩开一点,天已彻底黑了下去,挽明月被他揽抱着,借着藏在云中的月色,只看得清韩临的下巴:“你这轻功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