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们回家了,好不好?顾绥瞧着定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半蹲下来,边柔声问,边把她的手从桌上拿过来放在手心,轻轻抚摸着被压出的红痕。
  嗯。商姝低低应声,对她扯出一丝宽慰的笑。
  回去的路上,商姝有些沉默,她把脑袋倚在窗框,望着倒退的街景出神。
  来之前她设想了很多,只是没想到她和冯媛之间的恩怨,会以这种平淡得出奇的方式画上句号,没有手刃后妈的剧情,也没有鸡飞狗跳的争吵撕打。
  商姝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是否太过软弱,虽没有那么逆来顺受,却也从没想过去争什么,她是不是该主动去争集团,是不是该给何兰黛讨个说法呢?如果她生来就是个炮仗性格,动辄把商家搅得天翻地覆,让谁也别想好过,这样会不会更痛快一些?
  可惜她不是,也没有人教会她,该如何面对明枪暗箭,是不是句号,有没有结束,她也不知道,姑且算是吧,不想再这么累了。
  至于商韦,她也不想到病榻前,上演什么一笑泯恩仇的戏码,他欠她的,欠何兰黛的,远比冯媛要多得多。
  回到家,商姝的话多了起来,顾绥也什么都没问,她们正常地吃了晚餐,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商姝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只是到了夜里,商姝还是失眠了,下午也没睡成,她其实挺困的,要说是商识情的这几句话有多大的冲击力,倒也是没有,毕竟她早就不在乎了,可她就是睡不着,很平静的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循环起了许多商家的过往。
  一早就和顾绥道了晚安,现下身侧之人的呼吸早已均匀,商姝轻手轻脚地起来,独自去到阳台的秋千椅上坐着晃荡。
  二月的晚上没有那么冷了,商姝望着楼下的花园,用眼神一遍遍走着她和顾绥拖手散步的路。
  睡不着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台的门开了,顾绥走过来,把手上的薄披肩搭在商姝肩头。
  商姝浅浅一笑,伸手拢了拢:好像我第一次来水岸住的时候,你也这么问过我来着。
  顾绥没坐,只依旧半蹲下来,温柔地捞过商姝的手抚摸:想要自己待一会吗?
  夜色朦胧,商姝借着楼下花园的微光,看清了顾绥的脸,还是那般清冷的轮廓,只不过面上带着一丝从睡梦中抽离,却没来得及褪去的空茫。
  陪陪我吧。她勾了勾顾绥的手指,轻轻说。
  秋千微微摇晃,顾绥来到她身旁坐下,伸出胳膊把她揽在怀里,商姝靠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的香气,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什么话也没讲。
  顾绥,良久,商姝轻轻唤她,你想听听我妈咪的故事吗?
  那些曾经最不愿,也从未和你提起的故事。
  好。
  轻而缓的音节降落在耳边,商姝觉得连拂过的风都慢了下来。
  我妈咪生在葡萄牙的一个艺术世家,早年也是靠航运起家的,从商转文,用了三代人。
  第一代专注于生存与扩张,第二代开始讲求品味,第三代完成社会认知的转变,让艺术成为家族身份的核心。
  她很擅长画画,也很喜欢珠宝设计,和商韦就是在一个珠宝展上认识的,兴许是觉得投缘,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后来她就非他不嫁,因此和我外祖家闹得很僵,几乎嫁来澳城之后就断了来往。
  起初,他们大抵也是恩爱的吧,妈咪用外婆偷偷给她的嫁妆支持商韦,又用一部分成立了明珠,后来没多久就有了我。
  商姝顿了顿,用牙衔了下嘴唇内侧的软肉。
  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总是会对我笑,陪着我玩闹,还会教我画画,只是她也总偷偷背着我哭,我也是等大一点,才听之前照顾过我的保姆说,商韦在有了我没多久之后,就开始不怎么回家了。
  她说是因为明珠的事,商韦怪妈咪不顾家,想说服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妈咪不肯答应,他们就总是吵架,一开始我还不懂,当初成立明珠的时候他分明没有反对,可后来我才明白,哪里是因为明珠,是因为他早就在外面有了别人,连孩子都有了两个。
  商姝尾音讽刺地飘了,她笑了一下,可眉头却是皱着的,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还要多谢这混沌的夜帮忙遮掩。
  可惜妈咪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错,于是为了挽救这段感情,收心回了家,还天真的以为商韦会回心转意。
  直到我六岁那年,冯媛带着她的一对女儿上门,妈咪这才知道有这三个人的存在,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又远在千里之外,就只好试着去找商家,可是去了才发现,商家早就认下了这两个孙女,甚至比待我还要好得多。
  商姝的呼吸开始抖了,她下意识握上了顾绥的手,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是她最不想去回忆的一段。
  我知道,她为了我已经很努力在忍了,所以她还是陪我过完了最后一个生日,可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终究还是太难以承受了,所以她就
  跳了。
  我不怪她,商姝哽咽,握着顾绥的手一紧,又改口,已经不怪她了。
  金枝玉叶奔赴了一场镜花水月,极致的痛苦,让人再也没有能力去顾及其他的羁绊,她也经历过了,她懂。
  阿姝,阿姝顾绥的心都碎了,她紧紧抱着商姝,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她的背。
  不该让她回忆的,可又不想让她憋在心里。
  说没事了,说都过去了是何等容易,何等轻巧,她只好用动作,反复地,用力地告诉她,有她在这里。
  可是你说,你说她会不会怪我呢?商姝用额头死死抵着顾绥的肩膀,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说到后面已经近乎失声。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欺负她的人过得好好的,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我,我甚至已经记不清她的声音,只能靠照片才能想起她的样子了,顾绥。
  商姝抽着脖颈,哭得一塌糊涂。
  不会的,不会的。顾绥心疼得快要窒息,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心像是被绑上了石头沉入海底,怎么浮都浮不上来。
  要是她能早点知道就好了,要是她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这样她的小姑娘就不用受这么多苦,在别人手下委曲求全地讨生活。
  她不会怪你的,阿姝,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就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事了,你还把公司做得这么好,怎么会是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呢,是不是?
  顾绥捋着她的背,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对她说着。
  嗯,嗯。商姝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应声。
  我们阿姝受委屈了,顾绥蹙着眉,轻轻地拍着她哄,不哭,不伤心了,你要是想妈咪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看她,我陪着你一起,好不好?
  商姝在她肩上点点头,又过了好半天才渐渐止住了抽泣。
  她从顾绥的怀抱中抽离,垂着头勾过她的手指揉捏,情绪发泄过后,反倒有点难为情起来。
  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姑娘连哭都这么好看?顾绥替商姝擦去眼泪,之后轻轻捏捏她的下巴,笑着去瞧这颗漂亮的小荔枝。
  商姝掀掀眼皮睨她一眼,不用力地拧了下她的手心,再重新靠回她的肩头。
  第84章
  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连林琅也没有,抛开不喜欢诉苦和卖惨不谈,商姝认为这世上很难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可是, 她看见顾绥的眼圈红了。
  商姝知道, 自己是个敏感的人, 她的情绪总是很满, 而哭,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以释放为目的,却又能够收放自如的事,所以她很爱哭。
  但顾绥并不。
  刚才听我说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又静静坐了一会, 商姝垂着眼眸, 虚声问她。
  人总是喜欢拔树寻根,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爱人,尤其是面对自己的爱人。
  心疼你, 顾绥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嗓音放轻, 放缓,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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