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论内心此刻如何翻江倒海——残余的怒火、对对方作死行为的极度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隐秘的庆幸——中原中也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只是盯着太宰的眼睛,攥着衣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仿佛想通过这粗暴的接触,确认眼前这个家伙是否真的存在。
  类似的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但为什么……唯独这一次,这股愤怒来得如此猛烈、持久,它超越了太宰把他珍藏的红酒换成醋、把他限量版机车涂成粉红色、甚至把他最心爱的帽子塞进碎纸机时的愤怒总和。
  这感觉……不对劲。
  这愤怒,更像是一种被侵犯了某种底线的应激反应。仿佛太宰这次濒临死亡的行为,不仅仅是在玩弄他自己的生命,更是在践踏他们之间某种扭曲却真实存在的……联系?
  中原中也暂时找不到词语去形容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为什么?
  中原中也的眉头死死拧紧。他想不通。他和太宰,明明只是互相厌恶、互相算计,却又被组织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搭档而已。对方的死活,按理说……不该激起他如此夸张的反应。
  他左思右想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太宰治这个人,连同他那颗无法让人理解的脑袋,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谜题。强行去理解,只会让自己也变成疯子。
  如果太宰治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也许能回答一个词:命运。
  当中原中也强行按捺住胸腔里翻腾的复杂情绪后,两人陷入一种无声的对视中,中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宰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那双刚刚从茫然中聚焦的鸢色眼眸里,除了疑惑外,似乎突然注入了一丝……极其陌生的东西?
  中原中也读不懂对方所表达的情绪,只觉得这家伙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还没等中也细究这转瞬即逝的怪异感,太宰治突然猛地睁大了双眼.他似乎想开口对中也说什么,嘴唇蠕动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刚刚凝聚起一点微光的眼睛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眼皮也在向下合拢。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因为身体失去力气,向后瘫倒回了病床。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了。
  “太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中也吓了一跳,他赶忙按铃呼叫医生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他刚刚愤怒的样子过于狰狞,把还是病人的太宰给吓晕了吧。
  这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但立刻被中也自己狠狠打消。
  开什么玩笑,太宰治是什么人?他可是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敌人被剥皮抽筋,甚至能在刑讯室里哼小曲的混蛋,怎么可能会被自己一个愤怒的表情吓晕?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可笑。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就算拿这个笑料笑对方几年都不会过时。
  医生护士很快蜂拥而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检查。中原中也烦躁地退到墙边,看着他们围着病床忙碌,各种仪器发出机械的滴答声。他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臂弯,感觉有些心乱如麻。
  最终,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看着监护仪上稳定的波形,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生命体征平稳……没有急性出血或栓塞迹象……意识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原因不明……高度怀疑是之前颅脑创伤或严重缺氧导致的后遗症再次发作……或者……某种我们尚未查明的神经性应激反应……”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毫无实质帮助的结论!
  中原中也看着病床上再次陷入昏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苏醒只是一次意外的太宰治,表情很沉默,此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医生们对此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一边为查不出病因的事情而担忧于自己性命,即使这位大人的善名流传甚广,他们也不敢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边又暗暗的腹诽着病床上这位大人的麻烦程度真是让人烦心,希望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口袋里的通讯器响起——紧急任务,刻不容缓。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个麻烦的家伙,带着满腹的疑虑,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几乎所有人都因为他的离开而悄悄松了口气。
  直到中原中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病床上的人也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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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修改
  医疗相关瞎编的[抱抱]
  第15章
  太宰治此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失去了所有重量和实感,好像随着风飞上了云端,又瞬间坠入了泥土之中。他的意识也似乎在冰冷的深海中缓慢下沉,感官支离破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混沌与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微弱的力量拉扯着他,将他从意识的昏迷中拽出。
  等能睁开眼睛时,眼前所见的周围不再是上次睁眼时所见的病房,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他脚下站立的一小块区域,被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惨白光柱笼罩着。在这片安静的黑暗中,唯一存在的物体,就是面前立着的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脖颈和手腕处都缠满绷带,黑发也湿漉漉贴在额角,鸢色的眼睛正平静的看着镜面。
  原本一切都很普通,他只是似乎被困在了某个黑暗的空间里。但很快,太宰治就被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给攫住了。
  原因很简单,镜子里的自己,此时正对着自己笑着。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清晰的弧度,却清晰地挂在了镜子中“他”的嘴角上。“他”脸上挂着不带任何笑意的笑容,鸢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黑压压一片,仿佛浓缩了周围无尽的黑暗在里面。
  太宰治非常确定,此刻站在镜子前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惯常的笑容。
  虽然他无法正面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但能肯定的是,绝对和这镜子里所投射出的表情不一样。
  也就是说,镜内与镜外,太宰治的表情割裂。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太宰治并没有开口说话,他却在周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面前镜子里的自己,嘴巴在开开合合:
  “真有趣啊......你是谁?”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里,谎言似乎失去了意义,或者说,毫无必要。所以他如实回答道:
  “太宰治。”
  镜中的影像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啊呀,真巧呢,我也叫太宰治。”
  当听见镜子中的【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太宰突然就眼前一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甫一睁眼,就感觉刺目的白炽灯光灼烧了他鸢色的眼眸,刺激得他又忍不住闭上,反复睁眼几次后才堪堪习惯。他的感官也在迟钝地恢复着:身下是柔软却陌生的床铺,手臂传来细微的刺痛,还能闻到萦绕在他周身的浓重消毒水味。
  他视线下移,传来异物感的手也随之抬起,就看到自己插着输液针管的手背,透明的药液正通过细长的软管,一滴、一滴地缓慢注入他的血管。
  微微皱起眉,太宰治忍着头部传来的钝痛,挣扎着坐起身。他环顾四周,就见冰冷的仪器摆在旁边,床头柜上面还摆着一个简约的花瓶,里面插着不知谁带来的几朵花。这里面所摆放的东西无一不表明着这是一间标准的病房。
  他的床边还放着一张椅子,上面随意地搭着件黑色西装外套。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他常穿的那款式。
  ......怎么回事?
  这里是医院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也想不明白,那种情况下自己是怎么被救起来的。按理来说,他本该陷入长眠,理论上获救的可能性也为零。
  他精心计算过时间地点和所有变量,但手上输液针带来的细微刺痛,以及头部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都在无比清晰地向他宣告着一个事实:他还活着,不是做梦,也没有到极乐世界。
  那么……是谁,用了什么方法,将他从死亡的怀抱中硬生生的给拖了回来?
  太宰治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便放弃了徒劳的回忆。这样的思考也加剧了他的头痛,他能摸到额头上面被包了几层绷带,他猜测可能是在海底昏迷时脑袋撞上某个重物所造成的伤口。
  太宰治发了会呆,忽然就想起了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然后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之前睁眼过一次,当时好像见到了中原中也。
  想到这里,心脏突然猛地一缩。
  荒谬的念头如同野草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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