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黎明时分,大雪难得停止,阳光穿透密密匝匝的松针林,温暖的颜色渲染着这片雪白的天地。
晨曦之中,她的面庞被温暖覆盖,躺在地上的青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呼出一口沉重的气,那抹气息散在空中变成一团白雾,将他的面容模糊,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谢谢……”
不知站了多久,露西娅的手垂落回身侧,她知道青年不会也不再能握住自己的手了。
大雪过后格外的冷。
露西娅感到脸上干涩、皲裂。
那是她眼泪的痕迹。
她走不出这片林子。
太远了,她的脚太沉重,而回去了……也毫无意义。
她无法用“回去”这个词了。
青年曾说过“回去”,是回到她的“家”又或是她的栖息地。
但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她靠在这具冰冷的尸体旁,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却等来了……
自己双腿的快速愈合,以及……
一具残破的尸体。
露西娅断断续续说完,眼中是雪国遗址前,那片正享受着秋季最后一段阳光的松针林,可洛温知道,她看到的是那一场场绵延至她生命尽头的两场大雪。
洛温道:“他会高兴的。”
“……谢谢。”
“那么你还愿意离开这里吗?”
“去、哪里呢?”
“另一个……可以称之为‘回去’的地方。”
第118章 异端
斯林顿的城堡外,大雪纷飞,城堡内,那扇厚重又华贵的门后,是国王的寝宫。
繁复的华纱垂落,巨大的床铺上,柔软的被褥间,佩里格俯身贴近身边人,她绵长的呼吸、微耸的肩头、颤动的睫毛……
佩里格白发垂落在身前,滑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扫到女人的脸上,她似乎觉得有几分痒,睁开了眼睛。
紫色的眸子。
“黑兹尔,你醒了。”
佩里格挑起她散落在枕头上的乌黑长发,放在鼻尖轻嗅,似乎还留有昨夜的汗水气味,让他满意。
黑兹尔眼下的青黑浓重,只以一声微弱的哼声作为回应。
她坐起身来,微卷的黑色长发像瀑布一般铺展开来,将她瘦削的肋骨覆盖住,两相对比,更显虚弱。
佩里格:“又做噩梦了吗?”
黑兹尔仿佛还没醒,坐在床上醒神了好一会,才点头道:
“我又看见了……我小时候、我父亲的小时候……”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似乎被这些记忆折磨得不轻。
佩里格抱住她,让她疲惫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头,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
“我深有体会,但是……黑兹尔,这就是我们的代价,你能忍受过去的,对吗?”
黑兹尔靠在他的肩头,情人的安抚让她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她舒展眉宇,像一只小猫一般发出呼噜呼噜的轻笑,满意极了。
——
夜晚降临,一扇通往地下深处的阶梯前,佩里格伸出手,黑兹尔往前缓慢走上几步,握住了他的手。
佩里格:“是时候用餐了,今天你想吃什么?”
黑兹尔:“……没胃口。”
佩里格:“昨天的那个年轻的男人难道不好吃?”
“肉比想象中的软,不好吃。”
前方带路的侍从浑身僵硬,提着一盏烛火,走在前方。
火光晃动,漆黑的螺旋长阶上,他身后的两人眸子在昏暗中亮起,都是鲜亮的红色。
佩里格开口喊住了他:
“今天来的人中,有看起来不错的食物吗?”
侍从忍住战栗,转过身回道:
“陛下,有的,而且还不止一个,据我观察,这一批的贵族子弟,各个细皮嫩肉……”
“细皮嫩肉?没听到大祭司刚刚说的吗?要有嚼劲的。”
侍从咽下口水,连忙改口:
“有的、有的……”
长阶梯内,他们的交谈声回荡、回荡,直往下方深不见底的地下而去。
“尊敬的各位女士——我们到了,长烛舞池。”
站在长廊口,一群身着洁白舞裙、带着别无二致的白色面具的女人们目光忍不住向里打探,为这奢靡的地下舞池屏息惊叹。
带路的侍从别过脸掩饰住目光里的讥笑,开口催促道:“请快点进来吧,不要让陛下久等。”
听到陛下两个字,贵族小姐们纷纷反应过来她们此行的目的。
最前方的那个姑娘正要踏进舞池内,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冷淡的情绪与她们格格不入:
“各位……尊贵的女士,请等一等,请听我说一句。”
众人被这道声音里从容的气势镇住,回身看去,在队伍末尾处,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的身影。
她向前走来,穿过为她散开的道路,一直走到那名侍者前。
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叫他汗毛倒立,他连忙收起脸上残余的轻慢,压低嗓音:
“这位小姐,请问您……”
洛温的眸子在一瞬间变成了红色,二话不说便伸出黑色利爪,直至他的喉间!
他瞳孔骤缩,双眼也瞬间变红,黑色利爪猛地举起意欲反抗,却陡然发现,洛温的利爪方才并未刺入,此刻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的剧烈动作,才让爪尖划破了喉咙的皮肤。
他剧烈地喘息着。
“您……是谁?要做什么?”
洛温将利爪往前一点,轻易刺穿他已强化后的皮肤,道:
“这句话我原话奉还——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侍从彻底不敢动弹。
身后传来一道压抑的惊呼,恐慌如同水波般在洁白的队伍中荡开,又很快被一道迅疾的身影堵住。
苏菲抱住那个受到惊吓的姑娘,安抚着,看了洛温一眼。
洛温微微点头,对身后的姑娘们道:
“都留在这,除非……你们想死。”
苏菲留下,保护这些姑娘。
而她拖着那侍从大步向前,走进这香气弥漫的长烛舞厅。
离开了姑娘们的视线后,侍从的脖子断掉了,扔在舞池中央。
不多时,对面的那条深黑的长廊中也走出一人,洁白的舞服,面具下金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对上洛温的视线,脚步微滞,而后加快。
两人站在一起,不远处就是那具侍从的尸体,沉默中,舞池正对面的高台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夹杂着铁器物件的轻响。
“陛下,到了……”
两方对上,佩里格忍不住发出轻笑。
“哦?这是什么情况?
真是……不知死活。”
他轻捏黑兹尔的手,试图寻求赞同,却见黑兹尔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反而满目震惊地望着站在空荡荡的舞池之中的一人,好像是……那个男性。
他眉毛皱起,询问道:
“黑兹尔,他们差不多什么时候到。”
黑兹尔没有回神,反倒是身旁那侍从先开了口,声音里透着经年不散的惊惶:
“陛下,他们一般都会等待至乐声响起后……”
佩里格暗骂一声,侍从不再继续往下说,他抬起黑兹尔的手,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嘴上说着:“别愣神了,亲爱的……”
她的手在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黑兹尔从不恐惧,那么是因为,兴奋?
他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和黑兹尔一起看向对面。
那头,那个男人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姐姐,带我去见我父亲吧。”
这句莫名的话让佩里格心陡然沉了下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惊奇地提出疑问:
“她的父亲死去了,你要见什么?”
黑兹尔轻易挣脱他的手,向前走去,她的瞳孔震颤,说话的语调变得古怪,仿佛什么拼接的产物一般扭曲着:
“你要见我干什么呢……”
她靠近的速度十分快,洛温亮出黑色的利爪,抵在黑兹尔的锁骨前,让她无法再靠近一步。
兰斯特的面上却没有多少震惊,他的目光哀凄又沉重。
如果穆勒此时还在,一定会臭骂恶魔——这是融合的征兆,记忆的混乱。
随后,黑兹尔面上的表情开始扭曲,她的左眼兴奋地亮着,右眼则温和地眯着,左边的嘴角温和地抬起,右边的嘴角却咧得老远……
她伸出右手刺穿了自己左手臂的衣物,将血肉都挤压着,鲜血顺着衣袖落在地面上。
她抬起了脸,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吐出一口鲜血,霎时,长烛舞厅内四周的烛火开始摇晃,未知的风似乎将要把这里变成一片黑暗——
兰斯特手里亮起莹白的光芒,于无形中托住了风,光线稳定下来。
黑兹尔的眼睛眯起来。
“父亲不喜欢你。”
兰斯特微蜷的手被洛温握住,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