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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108节

  宋十八盯了他半日,弯唇一笑,开口道:“独孤大人,感觉如何?还能神气么?”
  我心说这真是废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独孤涛现在的模样真的挺神气的。
  宋十八又道:“这一路下来都不吭一声,你就不怕憋着难受?”
  独孤涛抿着唇,似如若未闻。
  宋十八眉眼一狠,忽的扬手,作势要给他一个耳光,到脸庞时却骤然收势,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难得我宋十八能遇上对手,果然不是寻常男子。”
  独孤涛看着她,她方才迅疾而来的那一个耳光未影响他丝毫,甚至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难道你被吓到不敢跟老子说话了?”宋十八道。
  独孤涛仍是一言不发。
  宋十八俯下身子,右前臂支在他肩上,手指把玩着他胸前的一绺软发:“堂堂益州刺史落得这般处境,真是凄凉呀,你被山贼掳走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去了吧,不知会引起多大轰动呢?”
  独孤涛看向远山,眸中平平静静,毫无波澜。
  宋十八挑眉:“哑巴了?”
  一旁一个小土匪叫道:“老大!砍了他!”
  宋十八看着独孤涛的眼眸:“你说我怎么戏弄你好?把你脱光了在陷活岭二十三峰各大帮派里转上几圈,让人对着你吐口水和浓痰,如何?”
  “听到没有,我们老大跟你说话呢!”又一个土匪叫道。
  宋十八眉头一皱:“独孤涛,不说话是嫌活的太长,还是嫌舌头是个累赘?”
  我轻叹,觉得独孤涛与我有点像,又很不像。
  若我在他的这个处境,我也不想说话的,可我是因为害怕和绝望,还有生厌。而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就不把宋十八放在眼里。
  “独孤涛!老子让你说话!”宋十八暴怒。
  “喂!”
  “再不说话,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独孤涛!”
  宋十八气极,“蹭“的清脆鸣响,一把长剑出鞘,直指他喉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心下一慌,杨修夷握住我的手,淡淡道:“不管。”
  “他会死的啊!”
  “不会,宋十八舍不得杀他。”
  我回头:“你怎么知道?”
  他睁开眼睛看我,道:“你若得到一匹野马,会想将它驯服么?”
  想起花戏雪额头上的那个血包,我摇头:“我不会骑马。”
  “那换做野狗野猫。”
  “为什么不是野虎?”
  他摇头:“若是野虎,大多人都会杀了,少数人才会想着驯服它。但独孤涛不是老虎,他不会武功,只身单形的他对宋十八而言毫无威胁。像她这种匪帮二当家,她喜欢占有和控制,尤其是独孤涛这样的大官,她暂时舍不得杀他的。”
  我看向宋十八,那柄长剑不知何时收回来的,正伴随着她的怒骂在独孤涛面前晃来晃去。
  而后者却依然是那副淡看风云的模样,完全没有将她当做一回事。
  这时,白嫩小子啃着酸菜包走入视线,坐了近几日大牢,居然胖了不少,一张秀脸愈显白嫩。
  他一上来就蛮横的朝独孤涛肩上踹去一脚,力道很重,可独孤涛纹丝不动,坐如钟鼎。
  我不由道:“他爹当初得把他揍成什么模样,才练就如今这挨打经扛的本事啊?”
  杨修夷轻笑:“最严重的一次,他两个月下不了床,左腿快要废了。”
  “这什么爹啊,“我乍舌,“我这样的身子,师父都不会打我那么重。”
  “他痊愈后,他爹一年没舍得打他,不过第二年开春又被打得半个月没下床。”
  我噗嗤一声又笑出:“为什么?”
  “和我堂兄在长月楼喝酒时,和公孙家的人吵了起来,他们带去的随从把整个长月楼给砸了。”
  我愣了愣,看向独孤涛,真难将眼前这坐如青松,温和清润的男子同一个上树捣乱,拆人酒楼的倜傥公子联想到一块儿,就如很难想象杨修夷熬夜看小说杂文一样。
  “那时他几岁?”我问。
  “十四五吧。”
  我托起腮帮子:“你们男人,可真是个怪东西。”
  他一笑,没好气道:“我一直觉得你才是最琢磨不透的,你反倒来说我?”
  是么?
  我皱了下眉,可我怎么觉得他把我吃得死死的。
  但这话才不要说出去,丢人。
  白嫩小子又要踹独孤涛一脚,被宋十八一把扯开:“够了!他是老子的,只准老子打他。”
  “老大,他可把我害惨了!”
  “害惨?”宋十八拿剑身猛拍他的肚腩和后背,很不留面子,“都肥的可以当猪宰了,还惨,老子以为你出来得瘦个三四圈,没想还给我胖了一大坨!”目光看到他手里的酸菜包,长剑一把刺中,甩了出去,“吃吃吃,吃你个死人头,给老子绕山坡跑圈去!”
  白嫩小子满含情意的看着飞出去的菜包:“我还没吃完啊!”
  宋十八朝他的腿打去:“快去!”
  白嫩小子连连跳脚:“我不去!累死了!”
  宋十八回头招来一人:“大乘,带吴献去跑个二十圈,没跑完别给他停下!”
  “老大!”白嫩小子悲凉叫道。
  “滚!”宋十八怒喝。
  白嫩小子委屈兮兮的被领走了,宋十八看向独孤涛,独孤涛静静的和她对视。
  一个厉如雷电,一个尘若幽潭,良久,宋十八明眸微眯:“独孤涛,不出半个月,我定让你哭着跪在我跟前!”
  我以为独孤涛会继续装聋作哑,的未想他竟倏然一笑,莞尔如丛林掩映中露出的一琼桃枝:“那如果半个月后,我没有跪哭在你跟前,你当如何?”
  我一愣,宋十八也一愣,旋即双眸湛亮如星,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我自断右臂!”
  独孤涛点头,温笑:“好,到时你可莫要忘了。”
  宋十八转身离开,意气风发,独孤涛看着她的背影,依旧态若古井。
  这半月期限着实太过自大了,莫说独孤涛,就是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被妖怪捉走都极难在半个月内将我变得温顺乖良。
  而且,自断右臂于我而言,不过短时间内痛个半死,于她而言却是终身残疾,因一时意气而自残,这赌注下得不免有些过大。
  不过,她此时应也不会有顾忌,她又不知道我和杨修夷跟着他们,到时过了半个月,把独孤涛打哭,再踢他后膝盖,照样可以哭着跪倒,若独孤涛打不哭,用青葱熏他一脸泪花,看他哭不哭。
  也不知道宋十八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第138章 剧痛
  休息半日,他们起身赶路。
  我们没有跟的太紧,待他们走光后才慢悠悠的起身尾随。
  比起十几日前的心绪沉重,独自赶路,如今这一趟走的真是轻松愉悦。
  那时腿走酸了要休息,现在是被背闲了要走路来活动活动筋骨,可没几步又会被杨修夷叫回去,他似乎很喜欢背着我。
  汉东的山色河光是最好的,没有曲南那么炎热,也不似关东关西那么清寒,眼下这六月温和适宜,最是舒服。
  宋十八他们走的不是官道,这一路几乎没有人烟,只有野径云翻和山峦叠翠。
  我和杨修夷远远跟在后面,几日下来吃了许多野味,不得不说杨修夷烤野兔的本领实乃一绝,我一顿能吃掉整整一只,还有烤鱼和野鸡,以及他去摘的新鲜水果。每当夜色,我们就偷偷溜去宋十八身边,躲在阵法里偷瞧,听着她对独孤涛的絮絮骂骂入睡。
  有时闲着没事,我会强拉着要和杨修夷打赌,赌独孤涛今天会不会理她,赌宋十八什么时候来给他送吃的,赌独孤涛一天要解手几次……
  越到后面,宋十八脾气越好,许是已被独孤涛这千年不变的古井脸打败,闭门羹吃到最后,她竟能笑嘻嘻的捏着他脸蛋:“不理我?没关系,等到了寨里,有的是办法让你服软!”
  独孤涛的双手几日前就被解开了,行动也自由不少,他们停下休息时,他常常独自坐在一边,或眺望远山,或静静沉思。通常这种情况下,宋十八没多久就会出现,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虽然常常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跟在他们身后,五日后我们从另一处捷径抵达陷活岭,与我想象中的贼窝盗窟相去甚远。
  极广袤的山群,峰岭绵延起伏着,绿树浓荫掩映,莺****长。一条宽阔大河自高山而下,滔滔奔流,沿岸石子映着水色艳阳,光华夺目。
  河岸一看便不对劲,我上去观察了阵,是紫罗玲珑阵。
  采了附近的紫罗草捣碎,我从斜包里摸出小竹筒,滴了三滴酒泉湘露,再将稀释的透明汁液沾在眼皮上,踮起脚尖给杨修夷也抹了抹,眼前顿时一片清朗,能瞧到前方浅滩上的森寒刀阵。
  我让杨修夷帮忙一起将四角八盘上的器引除去,我再去阵法中心烧掉那些紫罗草和玲珑引,刀阵顿时曝于日下。
  没有闲心去将这一千多把刀子一柄柄挖出来,有眼睛的人自己会躲着走。
  跨过溪流往上,我终于明白杨修夷所说的地势复杂了,不仅如此,更头疼的是每条路口皆有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
  我都差点忘了这里是贼窝聚首之处了,不止宋十八一伙人。
  寻了些石头想摆个乾元星阵,杨修夷却说不必,他在附近望了圈,很快就找到了独孤涛留下的一叶暗记。
  一路跟去,阵法多不胜数,头疼之后,我干脆要杨修夷脱下外衫,和我的外衫一起用绿草汁液绘了两张鹤舞幻真图。
  三步一阵法,四步一陷阱,我们和熟谂地形的宋十八距离越拉越开。
  我不由跟杨修夷感叹,这群盗匪真是比谁都怕死,同时也终于知晓,为何当初宋十八知道我的巫师身份后,竟毫无讶异,反而兴趣颇浓。
  都说世上巫师剩下不到百来个,我看三分之二都跑这种地方来施法了,也难怪巫师要被世人大骂,不是帮妓女堕胎祈福,就是帮强盗布置阵法,这般助纣为虐,名声好得了才怪。
  循着暗记,到风云寨已是两天后,我们破了两日的阵,我精疲力尽的趴在杨修夷肩头,他其实可以一跃腾空,直上千步石阶,却偏偏要绕着小路,一阶一阶拾级而上。
  昨夜他在一条溪边沐过浴,头发干净清爽,又香又软的,我在指尖把玩着,他嫌我会玩坏,摘了把香草给我。
  我一边甩着香草,一边哼着自己都听不下去的难听调子,到半山腰时深深呼吸,感叹一声:“啊!自从离开了望云崖,好久没上到这么高的地方了,真怀念这种空气啊!”
  他哼哼:“叫你回去你又不肯。”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这种视野下,他的白嫩肌肤更显白璧无瑕,我痴痴望着,叹息:“杨修夷,我好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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