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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107节

  “醒了?”杨修夷微微侧头。
  “回去吧,“独孤涛笑道,“我明天午时后放人。”
  从后门出来,我仍趴在他肩上,沿路月花洒在我们身上,花香扑鼻。
  好几次我想问杨修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独孤涛答应,但又被我咽了下去。
  昨夜在极香苑,其他人不说,光是高晴儿,她家世那么好,养了她清高不可一世的性子。却因为我和杨修夷有那么点师门关系,就纡尊降贵的跑来对我这种小角色殷勤奉承,杨修夷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皇帝的吗?话说回来,皇帝姓什么?
  我这才发现,我似乎对前朝和几百年前的奇闻异事比较了解,我活着的当下,我反而什么都不清楚。
  到家后,我直奔丰叔的房间,把他从被窝里扯出来,非要他替我招呼人手,帮我张罗巫器药材。
  忙东忙西了一个时辰,杨修夷穿着沐浴完的中衣来找我,斜靠着门口,语气不满:“我跟你一起去你还准备这么多做什么。”
  我抬起头:“谁同意你和我一起去了?”
  他浓眉一扬,语气不容抗议:“你尊师叔。”
  “……”
  我放下手里编织到一半的七星结走过去,靠在他对面,双手背后抓着门框,很认真的说道:“杨修夷,你跟我去的话,能不能不要太管我。”
  不等他说话,我紧跟着道:“如果我有危险你再来管我,其他的话,能不能让我自己解决?”
  “为什么?”他轻拧眉。
  我看向屋外,万籁俱静,月色穿透婆娑树影,在地上落下圈圈白晕,迷迷晃晃,斑驳如剥落的墙漆。我指向那些白晕:“杨修夷,你看它们,再看月亮,这就是我和你。”
  我走到石阶上,微抬起头,望着皓白月光:“我想学着独挡一面,我不能当废物。”
  “初九……”
  我回头望入他的眼睛,笑着说道:“就算我变不成和你一样的月亮,至少也要变成银烛之火才能稍稍配得上你吧,你看那堆白晕,难看的要死,还沾满鸟粪。”
  他长眉一轩,黑眸欣喜:“初九……”
  我续道:“你想想,我至今有什么地方可以配得上你,除了美貌以外,家世天资才艺都不行,连辈分都比你低了两个。”
  “美貌?”
  我眼中恼火。
  杨修夷忙改口:“嗯……很美。”
  “就你还美貌……”许久未见的花戏雪从花径那头过来,嘲讽的看向杨修夷,“她哪来的美貌。”
  我叫道:“你住嘴!”
  “我说错什么了?”他一哼,“还美貌……”
  我冲出去就要打他,被杨修夷一把拉住:“初九。”他看向花戏雪:“阿雪,你先回去吧,我和初九还有事要说。”
  一阵鸡皮疙瘩如浪般涌起,我哆嗦:“不准喊他阿雪!”
  回头将花戏雪又打量一番,肤如皓色凝脂,眼若剪水秋波,鼻梁高挺似峻岭,唇色丹红如映日,若把那双浓密剑眉换做柳叶弯弯,说他是女人恐怕都有人信,真的是活脱脱的美人脸,看多少遍都不会腻掉。
  花戏雪走到石阶下,似又要说话,我抢先一步拦住他,回头看向杨修夷:“你是不是想走卫真的老路啊,月楼可以原谅卫真,但是我不行,我宁可你有三妻四妾,都不想你有男宠!”
  杨修夷眼角一抽。
  这时一个暗人急急奔来:“少爷,独孤大人出事了!”
  第137章 年幼
  暗人气喘吁吁的停下:“一个时辰前宋十八带人去劫狱,将独孤大人一并绑走了,沿路杀人放火制造混乱,杀了守城卫士跑了!”
  杨修夷一愣:“什么?”
  我瞪大眼睛:“她疯了!”
  杨修夷神情严肃,朝我看来:“我去换衣,你准备一下。”
  我忙点头,进屋将准备好的巫器药材飞快装进小斜包里,从丰叔为我准备的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的简便行装换上。
  杨修夷很快回来,换了件玄色轻衫,腰身显得极瘦,青丝束成一捆,几缕鬓发轻闲垂落,很是干净清爽的模样。
  我跳上他的后背,他跃上屋宇,朝城外奔去。
  追至南城三里外,遥遥看到远方旷野上的数百支火把,蜿蜒似火蛇,明晃如链。
  想起那个暗人说的杀人放火,我心里悲凉愤怒:“她怎么会如此穷凶极恶?”
  杨修夷停了下来,放慢脚步,道:“初九,她是土匪。”
  “可是那天我和她被一群男人追杀时,他们想要杀我她死都不同意,还为了我被砍了一刀。后来因为逃命,我在夜市大闹了一场,当时她还说了我几句。”
  “说了什么?”
  我轻声道:“她说那些摊贩很可怜,问我这么做良心能安么。”
  杨修夷轻轻一笑:“怪了。”
  我点头:“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为什么一个女土匪会说这样的话,甚至还恍惚觉得她是好人。”顿了下,我道,“杨修夷,那晚她为了救我,后背那一刀伤的很重,流了好多血,差点死掉……”
  杨修夷没有吭声,安静走了许久,他微微侧头:“初九,人心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绝对的善恶好坏,许多周济一方的善人也有自私凉薄寡念之时,暴戾恣睢的恶徒生出些恻隐之心也不足为怪。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不用深究了。”
  我歪着脑袋,望着他的俊美侧颜:“如果她被捉走,是不是会被砍头?”
  “你想救她?”
  我摇头:“虽然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我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我只是在想……”我没说下去。
  “嗯?”
  顿了顿,我问出心里纠结多年的问题:“杨修夷,你说我要是被砍头了还会长出一颗脑袋吗,还是我的脑袋会再长出一个身子?还是我就这么死掉?”
  “……”
  “那天在地宫,我把剑搁在脖子上吓唬原清拾,他真的被我吓到了。”
  杨修夷肃容:“以后不准这样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难死掉,但是我现在知道,砍掉我的腰我大概就能死掉了。”
  他轻叹:“你没事想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愿想,可我这样易惹妖怪的身子总是会遭受很多险境,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个死法可以让自己早早解脱有何不好。
  可这些话又不能说给杨修夷听,会挨骂。
  我无精打采的趴了回去:“没什么,好奇。”
  跟了许久,天色渐亮,那些熄灭掉的火把被他们扔了一地。
  我们摸上一条山道,山道后是长草丰茂的广阔土坡,他们在那停下,终于是要休息了。
  我隔空在宋十八附近布下大衍乘阵,杨修夷一道合气青光引众人纷纷仰首,抱着我闪电掠空般冲了进去,速度太快,他和我双双跌地。
  我爬起来,他捡掉我头上的杂草:“摔倒也不护着脸。”
  我拍掉他肩上的尘土:“就你好看,你护着就行了。”
  他笑着在我额上一敲。
  我靠着他朝独孤涛望去,他身上穿着昨夜见到他时的那套白色中衣,长发柔软披散着,微有些凌乱。一条粗重麻绳绑缚着他的双手,是最简单的那种绑法,但绕了七八圈,换我反解,也得耗上许多功夫。
  他背着他们端坐着,抬眉望着远方,双目微阖,饶是如此处境,身上却见不到一丝落魄,清定如高山远云。
  “要不要现在就救下他?”我问。
  不疾不徐的跟了一夜,杨修夷不会不累,他在我身旁仰躺,以臂为枕,闭着眼睛:“不必理会。”
  “好歹也是你朋友,不救会不会……”
  杨修夷一笑:“别小看他。”
  “嗯?”
  “九岁时我母亲太想我,将我要回家半年,父亲便把我送入点将堂修文习武。一日课上,忽然闯入三百名盗匪,我们被尽数捉走,关入一处暗室,当时独孤是最先从三百名盗匪眼皮底下逃出来的,那时他不过十一二岁。”
  我诧异:“这么厉害?”
  “嗯,他虽不会功夫,但自解绳索和脱身能力远胜于常人。他若真要跑早就跑了,现在不走,可能是想摸清陷活岭的地形,还是别乱了他的计划为好。”
  我再朝独孤涛看去:“他也会自解绳索吗?”
  杨修夷睁开眼睛,笑望着他:“别看他现在内敛沉稳,小时候最爱上树掏鸟窝的就是他了,他父亲脾气不好,每次他一惹事就揍他,三天两头关禁闭和柴房,早练了一手的本事了。”
  我若有所思道:“他好像不会功夫的。”
  “嗯。”
  “不是那什么修文习武的什么堂出身的么,怎会没有功夫呢?”
  杨修夷一顿,道:“他父亲不准。”
  “为什么?”
  “自保。”杨修夷双眉轻合,淡淡道,“他父亲为大将,善杀伐谋略,且生得一身肝胆,二十七岁时就因平乱蛮夷有功而统兵近百万,“他停下,然后摇了下头,“总之,他父亲膝下三子二女,无一是习武的。”
  我有些似懂非懂,但兴趣不浓,倒是对那逃生来了兴致,我趴在杨修夷身旁:“那你呢?你们被三百名盗匪捉走,你为什么不是第一个跑出来的?你好歹是师公的高徒,这样多丢人呀。”
  他低低笑道:“初九,点将堂是什么地方,我王朝将帅多出自于那,怎会被人轻易闯入。别说点将堂本就防护森严,就是那群王孙子弟每日跟去的随从和暗人,加起来就有上千,这区区三百个盗匪凭空冒出,不觉得太过虚假么?也就骗骗那些小屁孩。”
  我噗嗤一笑:“你才九岁呢,你就不是小屁孩了?”
  他轻捏我的脸:“说谁小屁孩?”
  我拉下他的手:“那你也不能不逃呀,你不会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吧?”
  大掌又抚上我的脸,黑眸满是柔情笑意:“我难得下山偷得清闲,自然要抓紧时间偷看小说杂书了,那些天看得有点困,终于有人打扰课堂,我自是趁机好好睡了半日。”
  我哈哈大笑,笑完道:“师公知道还不骂死你了。”
  “嗯,但是他不知道。”他闭上眼睛,唇角挂着淡笑,“昨夜闹了一晚,我得睡了,你想睡的话可以靠过来。”
  “我还是盯着点吧,“我转向另一处:“省得你的好友被人宰了。”
  我们闲聊的功夫,宋十八已站在了独孤涛身前,双手抄胸,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独孤涛依旧神情淡淡,面淡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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