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由他引起的失误,当然被再次派遣给他,将功补过。
于是他有了此生最大一次私心,借口任务太难,京城人太多,他拖了一次又一次,在暗中看了她一回又一回。
直到上面终于按耐不住,严令他带着其他死士,去江南的路上必须杀了她。
她不死,他们就要死,可是上面不是早就想杀了他们吗?
察觉到脚步声走远,他耳中似乎突然听清了这个世界的声音,雨声,还有马车平稳向前的声音。
石文不断地往外吐着血,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和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间破破的茅草房,那个话多的老头子看到他进来,似是有些生气,“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怎么还瘦了,还有你这手,看看,你手艺又生疏了吧。”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有的,他一直有在偷偷练,没有荒废。
就在他来的不久前,他还刻出了此生最满意的一只木雕,送给了最想送的人。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只是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在混乱发生前,这是杨笛衣最后听清的话,声音的主人,是周悬。
杨笛衣紧紧握着手里的木雕,马车的速度比她以往坐的任何一次都要快,快的好像要飞起来,但是车厢总体还是稳的,没有晃得太厉害。
她的脑中,确实乱,无数刀枪剑戟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可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尽量让自己缩到一处,不给他们添乱。
也不知道周悬受伤没有,还有,石文,杨笛衣摩挲着手里的木雕,当时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可他硬是一声没吭,应该不是很重吧。
思索间,马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稳稳地停下来。
杨笛衣看不清楚,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车帘被外面人掀起,但他没有说话,杨笛衣只得试探性开口:“......周悬?”
“嗯,”周悬五指因为用力攥着车帘而隐隐发白。
车内人发丝凌乱,双目失神,连声音都是无比沙哑,他眼眶泛红,强行咽下喉中那一抹腥甜,“阿衣,我来晚了......”
杨笛衣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整个人不禁软了下来,“不晚......”
“你别说话了,”周悬连忙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把杨笛衣浑身包裹起来,“我带你回去找方雪明,现在就去。”
察觉到周悬连手都是抖的,杨笛衣朝前面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周悬咬紧牙关,确定她被裹得严丝合缝,这才转过去重新驾马车,“你困了就睡,我尽量稳点。”
杨笛衣点点头,马车重新上路,但其实一路颠簸,她困意尚浅,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木雕。
这是石文给她的,虽然没来得及细问,但他让她拿好,应该有几分别的意思吧。
杨笛衣放慢速度,将它从上到下摸了好几遍,脑海中便隐约有了一个大致形象,这似乎刻的是个人。
底座上好像还刻着什么字,杨笛衣仔细摸去,是一个“五”字?
第56章
马车一路疾驰,行驶在宽敞的道路上,车轱辘飞速旋转,扬起层层尘土。
周悬无暇顾及,只想着再快点,再快点,这样说不定阿衣就能早些摆脱病痛折磨。
他想起方才见到阿衣时,她无神的双眸和嘶哑的声音,周悬脑中一阵晕眩,差点没站稳,手中的刀几欲脱力。
如果不是另外一批黑衣人赶来,如果不是看到石文死命护着阿衣,他怕是一刀就把石文砍成两半了。
丝毫不敢停,不知道石文能拖住多长时间,必须尽快。
在一片乌云挡住月亮的时候,周悬前方终于隐约有了零星的灯光,周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被抚平不少,但手上速度没减。
那次马车被劫,队伍元气大伤后,周悬索性减免了一半的人数,让受了重伤的回京修养,其余他们更加低调出行,留下来的全是知根知底的心腹。
远处的客栈渐渐变大了,门口挂着一盏灯笼,下面蹲着一个人。
寻到阿衣踪影后,周悬直接让馒头回了客栈,去提前准备好她可能需要到的所有物品,包括让方雪明时刻准备着。
杨三白本就担心杨笛衣,接到消息后也是一刻不停地准备,之后就下来一直等着,此刻瞧见周悬的马车远远的过来,杨三白立刻迎上去。
“吁——”马车停下,周悬先一步跳下去,然后掀开帘子,冲她伸出手。
“我们到了阿衣姐姐,下来吧,我牵着你。”
周悬额上全是汗,尽管焦急但他还是压下沉重的呼吸,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
杨笛衣看不清,但她相信周悬,于是伸出手往前摸着,周悬立刻向前握住她的手,慢慢扶着她下来。
杨三白站在他身后,不住的往前探头,听到周悬那句话心头忽然掠过一丝疑惑,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杨笛衣被牵下来的样子。
杨三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喊出声,又怕吓到杨笛衣,只好捂住自己的口鼻,任凭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周悬到底是男的,杨三白强忍泪意,上前想接过杨笛衣的手,没料到周悬直接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迈进客栈。
“去找方雪明,快。”
杨三白原地怔愣片刻,急忙转过身跟上,“喊了喊了,方大夫一早就在那间房间里等着。”
夜深了,客栈四处静悄悄的。
杨笛衣突然被他抱着,再加上看不清,不自觉紧张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木雕没有说话。
但她能感受到周悬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并无多少颠簸。
“我喊了方雪明,先去看伤,可以吗?”黑暗中,周悬蓦地出声,
说完他又想起杨笛衣素爱干净,又补充道,“或者你想先去沐浴也可以,水三白早早就备下了,还有衣物。”
这么多年,早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杨笛衣张了张嘴,想说先去沐浴,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周悬沙哑的声音,
“是我的错,你不用说话,想去瞧病就点头,沐浴就不用动。”
杨笛衣忙不迭点头,没敢停下,生怕周悬感受不到。
“好。”周悬熟练地上了台阶,走到一扇门前,里面的人似是时刻留心着,在他脚踹上去之前就打开了。
方雪明一眼看到他怀里的杨笛衣,连忙让出身位,“快进来。”
屋内燃着灯火,不止方雪明,沈洛华,馒头,方景和都在,瞧见周悬之后几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周悬无视他们,径直走向床边将她放下,方雪明拿着药箱便凑了上来。
“这,怎么伤成这样了?”
方雪明凑近了才发现杨笛衣不说话也不看他们,自她进门时心内的疑惑顿时解开,他有料想她会受伤,但万万没想到会伤的这么重。
周悬并不知道很多,一时也答不上来,只是攥紧身侧的拳头,“我也不知道。”
杨笛衣听到方雪明的声音,便将手腕伸了出去,凭着感觉冲他们笑了一下,想说自己其实没什么事,但一想到自己的声音,还是算了,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信吧。
方雪明凝神便开始给她把脉,屋内安静地针落可闻,众人都没敢说话。
沈洛华和杨三白在后面站着,皆是泪涔涔的,但都咬着嘴唇,倔强的不想让泪落下。
周悬眼也不眨地盯着方雪明,只见他眉头越来越皱,一脸凝重,心止不住的往下坠。
“你......”方雪明犹豫半晌,终是开口了,声音里满满都是疑惑,“你的毒,解了?”
杨笛衣茫然地抬头,毒,解了?
除了方雪明和她知道内情,其余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周悬感觉自己呼吸微滞,下意识问道:“什么毒?”
“就是,她在小凉山时被下的一种长期慢毒,”方雪明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招呼她换了只手继续把脉,
言罢转头问他,“你不知道?”
周悬抿紧嘴唇,脑中闪过什么,他想起来了,抓到肥鼠他们时,他似乎是有提到过。
但是,重逢后,杨笛衣看上去面色红润,再加上方雪明是大夫,他就以为这毒早就解了。
周悬喉咙涌上一抹腥甜,是他大意了,他晃了晃身体,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只是声音像是被压着千斤重的石头,“我......知道......”
“但是吧,也不能说是完全被解了,”方雪明仔细把过两只手,又抬起她的眼皮瞧了瞧。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体内的毒素在被慢慢分解,目前来说还没解干净,”方雪明说道,“她现在的眼盲声哑,都是因为这毒在她身体里待了近十年,一朝被清,身体内脏腑承受不住,自然而然就会发散到外表,不会长久的。”
“可能还会浑身酸痛,嗜睡,四肢无力,都正常,等你这毒完全清除,这些症状自然而然就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