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杨笛衣:“.......”有病。
又兀自站了一会儿,杨笛衣撩起裙摆,选择坐回马车,早点睡觉,与其和他浪费时间,不如好好休息,说不定眼睛和嗓子能早点恢复。
只是刚一坐下去,她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硌着她,往旁边一摸,似乎是个长一些的木头。
杨笛衣把它拿到手里,从上到下摸了一遍,上面还有纹路,是个,木雕?是他放的吗?这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杨笛衣索性用那块木头敲了敲马车,等着石文来问她,没想到那人跟消失了一样,一句也不回她。
不理算了,杨笛衣把它随手一放,就靠着马车壁休息。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半睡半醒间被人推醒,是石文的声音,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杨笛衣身子立刻紧绷起来,
石文的语气依旧轻松,如同下午问她想吃什么,“醒了?”
“发生.......”杨笛衣动了动唇,似乎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你不用怕,”石文打断她的话,自顾自说道,“那三十文,不用你还了,就当我送你。”
石文将木雕塞到她手里,声音有种陌生的温柔,“这是我欠你的木雕,补给你了,拿好它,保护好自己。”
什么木雕,什么欠,杨笛衣一个字也没听懂,“到底......”
石文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只是望着一旁说道:“看,接你的人来了。”
第55章
雨滴砸在他脸上,再顺着皮肤落下去,直至隐入土地消失不见。
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到底多少是雨,多少是血,这就是她失明时看到的场景吗,石文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唇角想动一下。
随即一只鞋踩在他鼻梁处,他眼前彻底黑暗下去,先感受到的是混合着泥土和雨水的沙砾感,随后便是绵绵不绝的痛感。
但脸上的那点痛感,相比于他已经废掉的四肢处的疼痛,着实不算什么。
“呸,死不足惜的叛徒。”
耳朵充斥着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嘈杂,石文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了,只能任由那只鞋在他脸上磨来磨去。
“别管他了,人又丢了,还是想想回去怎么交差吧。”
“呸,真晦气,当时主子就不该招他......”
石文动了动指尖,努力眨着眼睛,想看清杨笛衣离去的方向,没有马车,什么也没有,但是她应该安全了吧。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走马灯,会浮现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彼时石文听后轻蔑一笑,
“那我的走马灯里,应该什么也没有。”
他说谎了,其实有的,是从遇到她的那一天开始的。
六岁的石文已经是京城小巷街道里流窜的常客了,这家偷点,那家蹭点,今天这家打,明天那家骂。
他们指指点点,石文只管吃着食物,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依靠。。
因为自他记事起,他没有名字,没有家人,他像是被随意扔到这里的,无人在意。
直到有一天,他照常去巷子末尾处一间茅草房里偷吃的,这家老人很笨,总是不把吃的拿走完,他发现这里之后,很少去其他房子里。
就在他得手后准备离开,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握住他的手,“你跟我学手艺好不好?”
石文抬起头,漠然地扫视他那间没什么东西的房子,数不清的木头,还是木头。
“饭管够。”老人没有在意他的无礼,笑呵呵道。
半晌,他极慢地点了下头,有饭吃就行。
一老一小于是在这间茅草房里相依为命,老人确实没有看走眼,石文真的很有天份,他把毕生所学的木雕手艺悉数传授给石文。
三年后,石文已经能把木头刻的栩栩如生,尤其一些人像,但是石文偏偏不好好刻人像,总是把人雕的奇形怪状。
老人也不在意,总是笑眯眯和其他人解释,“有天份的小孩,都有些怪癖,正常正常。”
渐渐的,老人会把石文刻的一些木雕拿到外面,和他自己雕的混在一起卖,效果很不错。
渐渐的,石文可以独自出去摆摊售卖,老人开始还会捋着胡子在旁观察,发现他十分能干后,老人便回屋刻木头,给他备货。
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他碰到了那个马车下来的女子。
“这些怎么卖啊?”
他刻着手里的一个兔子,头也不抬地说道:“随便看,形状不一样,价钱不一样,有几文的,也有几十文的。”
“小姐,这怎么有的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石文还是听到了,类似的话他早已听过无数句,早就不甚在意。
“没啊,我觉得有的刻的还是很有意思的。”另外一道清丽声音说道,拿起他面前一个木雕,“你看,这个就挺可爱。”
可爱?石文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上扬,一眼看到手拿木雕的她。
她眼睛亮亮的,看着手里那个脑袋摇摇欲坠的木雕,似是真的觉得有趣,又晃了晃,木雕脑袋一晃,她便跟着笑起来。
木雕脑袋是用铁丝穿起来的,石文看向那个木雕,想起来了,那个其实是他把脑袋不小心刻断了,本来想扔的,但老头不让,说无心之举最生动,硬是拿铁丝穿起来。
石文刚要解释,就听她问道,“这个我要了,怎么卖?”
石文握着手里的兔子,头低下去,“那个是我雕坏的,不值钱,你想要直接拿走吧。”
“那不成,你用心雕出来的,得付钱,”她蹲下去,扫视一遍布块上的所有木雕,“你说个价钱吧,我们不白拿你的。”
这种有钱的官家小姐,好生奇怪,石文抬起头看她,眼神里满是疑惑,还有人不喜欢白嫖?
石文看向摊子,离自己最近处是一只小马驹,于是随口道,“五文钱。”
“五文啊,这么便宜,”她轻轻撅起嘴,似是有些不满意,“我觉得他值十文钱,给你十文好了。”
十文钱能买他这里刻的差不多的木雕了。
没见过上赶着给人送钱的石文:“.......”
“镜儿,付钱。”
似是看出他想拒绝,那人手脚麻利的吩咐旁边人拿出钱袋子,果断把十个铜板放在他手上。
她柔嫩的指尖擦着他粗糙的掌心,石文心跳蓦地加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个人已经上了马车离开。
石文看着手里的铜板,没说什么,将它们放到胸口的口袋里。
晚上回去时,老头子又一次问他,“想好名字了吗,总不能天天喊你小孩,我也没指望你随我的姓,总要有个正经名字......”
“石文。”
“什么?”老人上了年纪,耳朵越发不好了。
他耐心地又念了一遍,“石,文。”
“噢噢噢,好名字,小石文,好好好。”
那时老人没注意,他泛红的耳根子,那时他也不知道,人会这么脆弱。
没多久,老头再也拿不动刻刀了,他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揣着所有的积蓄,去了城里最大的医馆,但连铺子里最便宜的药材,他也买不起。
石文在永宁堂站了许久,最终回家把银子放好,决定干回老本行。
但是几年没偷过,他手艺生疏不少,在他即将得手,准备离开时,他被发现了。
老头子还在家,他不能被抓,于是曾经维持他生计的刻刀成了他最顺手的武器,刀刀见血,他犹如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最终,他还是被抓了起来,五花大绑捆去了一间装饰豪华的屋子,里面有个华服男人看他半晌,笑了。
“有天赋的小孩,收了吧。”
他不肯,于是男人也不慌,找了其他人来,准备打到他点头。
挨打他不怕,但是手不能伤,否则他以后怎么刻木雕,老头子会疯的,于是在数不清的拳脚中,他死命护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弱点在手。”
男人轻飘飘一句话,挨了无数打的他都没害怕过,头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
在其他人用刀差一点砍到他手指的时候,他低头了,条件是给自己一段时间,至少等到老头子病愈。
意外的是,那个男人同意了。
可是没多久,那个总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花白老头,再也没有睁开眼,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他在老头子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拿起刻刀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次遇到她,是在小凉山,他只是被派去看着陈刀,很简单的任务,可是突然在台下的人群中,石文看到了那个曾经会笑吟吟给他递钱的姑娘。
他以无聊为由,截了去杀她的任务,很简单,放香料就好,可他没有。
回去后,他才知道那个姑娘都做了什么,为她高兴的同时,他也被罚了进去后最重的一次。
过了几年,堂内突然事事谨慎起来,一问才知道,陈刀在被人暗中寻找,而且似乎引起了官差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