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旁边众人听得满脸茫然,好像很合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沈洛华又不需要去,她想去逛逛店铺,便扯着杨三白逛去了,说等他们看完大夫再汇合。
平康的医馆很多,但是周悬带他们去的,却是一家无名医馆,馆中是位女大夫。
那女大夫一见周悬便有些激动,鸢心和馒头留在外面,杨笛衣便和周悬他们进到屋里,果然后院坐着赵正己。
赵正己看到他们三人顿时热泪盈眶,差点跪下,周悬一把扶住他,“赵大夫不必多礼,没事就好。”
“没事,没事,幸得周大人救命,我与内子方能苟活。”
旁边的妇人也是神情动容,悄悄擦去泪水,拍着赵正己,“还不快让客人们进屋去。”
几人这才进到屋里,屋内虽不算华贵,倒也宽敞,家具一应俱全。
赵正己妻子齐云竹给他们上过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杨笛衣看着赵正己,只觉他消瘦许多,眼神透着憔悴,“可还有人追杀你们?”
赵正己摇头,“没有,他们追丢了,我们连夜逃至平康,这里正好有一户医馆要卖,我便以我妻的小字买了下来,这些日子倒也安稳。”
杨笛衣松了口气,“那就好,赵大夫可有线索,到底是谁要杀你?”
赵正己眼中划过一丝悲伤,再出声时饱含苦涩,“是永宁堂。”
第50章
这个回答让在座众人有些意料之中,但杨笛衣仍是有些疑惑,“他们为何下此重手追杀你。”
据她所知,坊间从未传过赵大夫与他们不和的传闻。
赵正己闻言眼框微微泛红,长叹一口气,“都是,孽啊。”
赵正己似是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往下说,杨笛衣在旁瞧出他的顾虑,“无妨赵大夫,您直说就是,都是自己人。”
“各位可曾听说,神仙丹?”
杨笛衣等人神情皆是一愣,这不是巧了吗,昨日来时刚听说过。
“那丹,”赵正己抑制不住地颤抖,“是永宁堂做的。”
“用的......人的血肉......”
赵正己闭上眼睛,将这几个字艰难说出口,已然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任凭眼角泪水滑落。
杨笛衣失手打掉手旁的茶盏,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再往前倒数几年,在远离京城的地方,不是如今这样的。
那时候,民间大旱,枯草遍地,连续几年,粮食颗粒无收。
百姓没有粮食,就无法售卖换钱,得不来银子,连活着都是奢望。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易子而食,拐子售卖成了无数人新的生存之法。
总有人需要活下去,总有人需要有个孩子,或是拿来弥补自己无子的缺憾,或是当作新的苦力。
渐渐的,千金难买和骨烂,满城尽是不羡羊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传开来。
和骨烂,指的便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意为好吃,不羡羊,是女人,而男子民间称呼为添把柴,意思是难吃。
那时的永宁堂,还远远没有如今这般繁华,堂主谢无药看到了其中商机。
赵正己当时刚刚进入永宁堂不久,又以擅长小儿疾病闻名,堂主令他配合其余大夫,一起研制能让人延年益寿的药丸。
一开始他并不知情,只当寻常药丸,后来有一天,突然发现了后厨那些啼哭的婴儿,教他当场吓得僵住,一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他那时隐隐试探过归乡之事,但谢堂主字里话间全是不允,他便不敢再提。
直到今年,神仙丹配方和做法已然稳定,谢堂主这才答应他。
没想到,终究还是不可能放他走。
赵正己的话,如同一记惊雷,使他们三人脑中一片空白,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杨笛衣不可避免地想起小凉山,那夜凝视她的无名少年为何再次出现在京城似乎有了答案。
所以,小凉山,陈刀,神仙丹,背后竟都是永宁堂。
永宁永宁,杨笛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名字当真讽刺。
方雪明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同是身为医者,明明外面天气已然回春,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们同身为医者,当知世上并无什么真正使人延年益寿的方子,却还是......”
赵正己知道自己此举荒唐,日日夜夜的愧疚、痛苦笼罩着他,如影随形,他从未有一日安稳入睡。
哪怕远离京城,他竟是又在平康一个如此小的地方听到神仙丹这名字,吓得他几日未敢合眼,一闭上眼,耳边仿佛就有婴儿在啼哭。
“因为,贵重。”赵正己哽咽着说道。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是沉默下来,神仙丹千金难求,可是人命,就不贵重吗?
周悬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蓦地出声问道,“永宁堂背后可还有人?”
心腹重地,天子脚下,一个医馆竟敢胆大至此,干出如此十恶不赦的事情,周悬一点不信永宁堂背后没有更重要的人物。
赵正己轻轻摇头,“我不知道,这等重要之事,堂主从不与我细说。”
杨笛衣突然想起小凉山,忙问道,“您可曾在堂内见到过一个姓陈的男人,身上惯别着一把刀,刀柄是青色的,竹叶青,长相浓眉豹眼,不爱笑?”
赵正己认真回忆了一番,“我倒没有什么印象......也可能是我没有注意过。”
“无妨,”虽然落寞,但杨笛衣也知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找到。
“事已至此,您且安心度日,”周悬手指轻敲桌面,“待我们此行结束回到京城,我会想方设法将此事抬到明面上。”
“多谢周大人。”赵正己颤颤巍巍站起身,便要向周悬拱手。
周悬连忙扶住他,“您多礼。”
事情了解完毕,三人心头皆像压了一片乌云似的,教人沉甸甸的。
等他们从内室出来,齐云竹连忙上前相送,却见几人皆是一连低沉,不免有些担心。
齐云竹面露担忧,“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正己只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哦对了,周大人,”眼看他们便要离开,齐云竹向前一步,喊住周悬,
“方才你们在屋里时,有位姑娘来找你们,我看门外两位都没有拦,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就让她进来了,只不过她没待多久,就走了。”
“姑娘?”周悬脚步顿住,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感觉。
若进来的是杨三白,馒头不可能不拦,但若是沈洛华,馒头还真拦不住。
“多谢夫人。”
周悬似是想起什么,故意落后杨笛衣她们几步,看向赵正己,“我记得,您还有位儿子?怎么不见他?”
赵正己忙道,“他不想在这里待,便做游医,去了其他地方。”
周悬点点头,抬起步子赶上杨笛衣他们,走到门口,馒头灰头土脸的盯着对面的鸢心,似是有些不服气。
“江上哥。”
馒头委委屈屈出声,周悬就明白刚才进来的是沈洛华,就是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走吧。”周悬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离开了医馆。
找到沈洛华时,她正在不远处的一个首饰摊子,饶有兴趣地挑拣簪钗,见杨笛衣她们朝她走来,沈洛华眼睛蓦然亮起,招呼杨笛衣过去,
“快来,这簪子好有趣。”
沈洛华说着就拿起一支往杨笛衣发间比划,杨笛衣细细瞧着她的神态,“你刚刚去找我们了?”
“对啊,”沈洛华大方点头,“不过看你们在说事情,我就走了,怎么了?”
杨笛衣笑了笑,“怕你等久了,没事。”
身后周悬等人也听到她们的交谈,暗中松了一口气,没听到就好。
下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将平康逛了个遍,最后还是各自拎着东西回了住的地方。
分道后,馒头便立刻在周悬耳旁叽叽喳喳,不停地吐槽着,
“我去,江上哥,你知道吗,鸢心会武功,还不低,吓我一跳,当时我只是稍微动了动,没想动真格的,我哪敢啊,结果鸢心握着一把小刀就上来了,给我吓得。”
馒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太可怕了,平常看着温温柔柔的,下手是真重。”
周悬却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是训练少了。”
馒头:“........”
馒头不服气,“谁说的,我就是那一下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等哪天我俩可以直接打一架,我肯定不输。”
这语气,听着三分底气不足的样子,周悬轻轻一笑,“但你也不能保证赢。”
“虽然她是女子,但看着武功底子不错,我从不小瞧女子,胜负,五五分。”
话是这么说,但馒头还是自觉功夫不到家,晚上自请加练去了,周悬乐见其成,也没管,只是在傍晚开饭前,去了杨笛衣的屋子。
屋内,杨笛衣似乎还在琢磨那个陈刀的画像,她一直对自己画出来的画像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