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虾子,”被喊到名字的虾子狠狠抖了一下,举着脑袋四处望,像个无头苍蝇,“你昨晚在牛棚,真的看到她了?”
  “看到了看到了。”虾子点头如捣蒜。
  “那你呢,阿依?”陈刀把视线转阿依。
  阿依轻轻地笑了,道:“他说得对,我确实去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她去了,就是她!”虾子难掩激动,在凳子上动来动去,试图摆脱头顶的水滴。
  场上瞬间有了躁动的声音,阿依听着周围细碎的声音,知道里面没有陈刀和肥鼠的,应该是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她清了清嗓子,听到自己略带颤抖的声音,
  “老板之前说外面似乎不安生,怕进来的身上带虱子,不干净,让我们有空去筛一下。昨日我睡不着,想着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去套他们的信息,。”
  陈刀静静地坐着,摩挲着手里的刀把,闻言将目光投向肥鼠。
  肥鼠激动地站了起来,口里喷着唾沫,“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你这小丫头......”
  “前几日的庆功宴上,您喝多了说的,当时大家都听到了。”
  肥鼠一愣,动作带着几分僵硬,绞尽脑汁回想,前几天似乎,他是喝多了来着,好像说过这话。
  肥鼠暗暗咬牙,平常看着阿依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这么老实过头了,谁拿酒场上的话当真啊,让他无端惹上一身腥。
  “当时大熊和我前后脚去的,他比我晚一些,我进去时还有几个兄弟在守门,打过招呼进去的。”阿依声音不大不小,
  “我进去前他们搜过身,手上也带了手铐,借的门口兄弟的,出来后才取下,他们都能作证。而且我进去没有多待,左右不过半刻钟,没套到有用信息,我就出来了。”
  顿了顿,阿依继续说道:“大熊和我一起出来的。”
  “对,我俩一起出来的。”大熊闻言忙补充道。
  “你俩猪狗一窝,谁知道是不是彼此打掩护。”虾子一听这风向不对,立马在凳子上扭成了麻花,“进去之后你们做了什么谁知道!”
  “那我问你,你出来的时候,真的看到我的脸了吗?”阿依凭感觉,转向虾子的方向问道。
  “废.....废话。”虾子咽了口唾沫,回道。
  “是凭着月光看清的吗?”阿依没有给虾子思考的时间,一个接一个问道。
  “是......”
  “这就有些奇了,昨天我们从牛棚出来的时候,月亮隐入云层,根本不明显,你是怎么凭月光看清我们的,你的眼睛有这么好?”
  “我,不明显但它也有光啊!我,对,牛棚门口还有灯,有灯!”虾子语无伦次,昨夜他看到的绝对是阿依,他绝不会看错。
  “是啊,看来光是挺不明显的,能让你将两个人错看成一个人,昨晚的满月听到你这句话,得多委屈。”阿依轻轻笑道,“也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听到这话,虾子感觉额头滴下来的不是水,而是雷,自己被炸得体无完肤,一时说不出话来,“不.....”不对,他看到了啊。
  “而且现在秋末,昨夜风那么大,你一个人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还挺抗冻。”
  “我,我昨晚不是在牛棚门口,是其他地方,对,其他地方,我喝了酒,看错了,看错了。”虾子低下头,不停地重复些什么。
  阿依只是淡淡的笑,偷偷喝酒可是大忌,她看不到肥鼠和那个陈哥什么表情,但应该,自己是过关了。
  没过多久,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但手脚上的绳子并没有松,阿依心里微微一沉,眨了几下眼,慢慢适应着突然的明亮。
  阿依抬眼望向看台,陈哥和肥鼠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说什么,旁边的虾子已经抖成了筛子,周围坐着的人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走上看台,在陈刀耳边说了些什么,陈刀微微点头,眼神示意小厮,小厮心领神会,下去了。
  手腕上的绳子松开,阿依垂下酸痛的胳膊,只是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无视手腕上的红痕,手掌撑着凳子勉强坐起来。
  “虾子的事,上面自有决断,大家该收拾什么收拾什么,三日后,迁居。”
  肥鼠的声音响起,场上坐着的人忙跟着站了起来,低头听着。
  阿依余光望向虾子所在的十字长凳,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听着,老话说的好,小凉山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但是,这里容不下慈悲的神。想当普度众生的神,”肥鼠冷哼了一声,尖细的声音愈发刻薄,“神也是死了才飞升的。”
  肥鼠和陈刀走了,场上的人不能停留,也纷纷离开。大熊逆着人流,快步走向阿依,伸手想扶着她,却被阿依巧妙地躲开。
  阿依低着头,喃喃道:“没时间了。”
  “阿依你说啥?”大熊摸了摸脑袋,她似乎说了什么。
  “没事,”阿依摇摇头,“回去吧。”
  回到屋里,阿依借口自己太累,想休息,大熊闻言眼神虽然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骂了虾子一顿,忙说阿依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阿依听到大熊走远,轻轻掀起身下的褥子,眼神一暗,果然之前放在这里的头发没有了。
  想到刚才那个小厮,阿依没忍住有些腿软,及时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若是自己刚刚没有烧掉那张纸,恐怕自己现在和虾子就处在一处了。
  其实昨夜,和大熊离开牛棚后,她等到后半夜又寻了次机会找周悬。
  但无奈那里看管的实在是严,她在附近的数后藏了半个时辰都没找到时机进去。
  虾子其实没有说谎,只是昨夜他偷偷喝了酒,一时间头晕脑胀,看到的确实是她,但是其他细节记错了。
  幸好他记错了,只是虾子必然不会改口,这些事自己都能想到,那个陈哥连同上面的人恐怕也会很快反应过来,更何况,他们一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阿依慢慢握紧手掌,而且如果她没看错,在黑布取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依稀看到,不远处的屏风后,有个身影,那个陈哥,绝对不是最终话事的那个人。
  不能再等了,牛棚也不能再去了,他们既然说要迁居,必然不会在这里多待,三日后这个时间恐怕就是个幌子,知道真正时间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
  阿依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试图用手心的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好好想,阿衣,她在脑海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慌。
  虽然已经接近中午,但毕竟是在山里,丝丝的冷风从窗缝里溜进来,让阿依清醒了几分,她望向窗外的房檐,得想办法,递个信号出去。
  傍晚时分,阿依感觉缓过来许多,便在外面晃晃悠悠的散步。
  可能因为过几天要迁居,牛棚那边的事少了一些,大家都在收拾东西,顺便消除在这里的痕迹。
  阿依漫无目的地走着,没多久便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眸光一沉,朝那边走去。
  “喝什么呢?”阿依轻轻说道,在大熊旁坐了下来。
  “阿依啊,”大熊看到她出来,笑了一下,举了举手中的坛子,“那死虾子不是说他昨晚喝酒了,我就也馋了,找陈哥求来的,没两口。”
  “我能尝尝吗?”阿依伸了一下手,低声道。
  “这,我刚.......”喝过啊,后半句大熊没说出来,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阿依没等他说完,接过他手中的酒,就这么喝了一口。
  一时间大熊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另一只手在背后狠狠拧自己一下又暗骂自己没出息。刚喝完酒,大熊拼命安抚自己的燥热,转过头便看到阿依红了眼睛。
  “阿依,你,”大熊也不会安慰人,一时间手忙脚乱,刚拧完身子的手又拍向脑袋,绞尽脑汁想措辞,“你,你别委屈,你都在这,在这么久了,你也知道,肥鼠确实不是个东西,但这不是有鬼了大家也害怕。”
  呸,话刚出口大熊就啐了自己一口,说的什么屁话,转过头看了看阿依的泪,噤声了。
  “我不是委屈,我就是,害怕,那个水滴,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一滴一滴落在我额头正中心,我,我还什么都看不到,也动不了,我就是,害怕.....”阿依抱起双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
  大熊有些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如果是个什么毒药,就算不至人死,滴了那么半天,不死也得挨上不少罪。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阿依这么害怕的样子。
  之前听那些人怎么说的来着,女子脆弱时,要怎么做来着。
  大熊想了半天,试探着把手搭在了阿依的肩膀上,就感到阿依似乎抖了一下,大熊有些后悔了,又拉不下脸再收回来,咬着牙安抚性地拍了拍。
  阿依没有说话,但似乎没有再哭了。
  大熊心下稍稍安了一点,壮着胆子开口:“其实,阿依,如果有一天,能离开这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