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说完这句话,陈哥便不再言语,朝身后刚搬上来的椅子坐下,顺带将腰间的刀取了下来,当作拐杖支着下巴,闭目养神。
  肥鼠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待陈哥闭目养神之后,立刻挺直了腰板,俯视着台下的人,尖着嗓子:
  “平时待大家,也算不错吧,知道些什么,就快说,别等到鞭子刀子落你们身上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人群中一时起了骚动,阿依混在人群中,没有动作,听到身旁男人愤愤的声音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找到鬼了,搞了半天这是诈呢,想让大家狗咬狗。”
  “阿依,你是骂他呢还是骂咱们呢?”大熊一时没转过来弯,问道。
  “都没有。”才怪,阿依心中嘀咕,都不是什么干人事的好东西。
  “我......我知道一个!”
  人群中突然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虽然不大,在此时却异常引人注意,一时间目光都往那道声音的主人望去,阿依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是个身子佝偻,须发全白的男人。
  肥鼠眼睛一亮,“你说你说。”
  “就,昨天晚上,我看到有人去牛棚了,而且待了好久。”
  人群中安静了下来,阿依悄悄握紧手掌,眼神跟着沉了下来。
  其余人听后,自发为佝偻男人腾出一小片地方,肥鼠直勾勾地盯着男人,问道:“看到长啥样了吗?”
  “是......”佝偻男人环顾周围,和他对上目光的纷纷转移视线。
  直到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男人抖了抖,颤颤巍巍的举手指向人群中身板笔直的一个身影,“她,我看到的,就是她!”
  “死虾子,你是真瞎了吧?胡说什么呢你!”
  还没等阿依说什么,身旁站的男人骤然变了脸色,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宽厚的身子挤出人群,站在阿依面前。
  “我,我肯定没看错,就是她!”虾子涨红了脸,加上佝偻的上半身,到还真像个煮熟了的大虾,“你,你和她关系一向好,说不定就是你包庇她。”
  虾子梗着脑袋,通红的脸上满是不服,不给大熊说话的机会,“我昨晚出来上茅厕,路过牛棚的时候,就看到她进去了,我想着不对,就蹲在一旁,看到她在那边待了至少半个时辰,才出来。”
  “放你个狗屁!老子.....”
  “行了,都闭嘴。”
  陈哥受不了吵闹,手中的刀往地上狠狠一敲,虾子和大熊都下意识住了嘴。
  陈刀慢慢地睁开眼,却没有看向刚刚争吵的虾子和大熊,反而将目光转向大熊身后,那个安安静静,身材娇小的姑娘,看似试探,声音中却满是杀气,开口问道:“阿依?”
  “是。”没有回避,阿依向前一步,将男人挡在身后,上前一步。
  “居然是个女子。”陈刀嗤了一声,“你昨晚去牛棚做什么。”
  这是认可虾子说的是实话了,虾子听此面露喜色,反倒是刚刚为阿依出头的大熊脸色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说道:“陈哥....”
  “我是在问你吗?”陈哥不快地瞥了大熊一眼。
  阿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碰了下大熊的衣服,拦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今日这情形她看明白了,不出所料和那个班哥的到来有关。
  说明外头绝对发生了什么事,也确实令他们起了疑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悬,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些人根本就不确定鬼到底是谁,在不在这里,否则压根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这么大阵势,倒更像是警示,不管被举报的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人出来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四周沉默,陈刀也不生气,反而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不如,都洗洗脸再说话吧,正好今天起得早,还要挺久,站着也怪累,大家都坐着歇歇,横竖那个鬼也没掀起什么大波澜,趁着他们洗脸,清醒清醒,咱们一起慢慢等。”
  洗着脸这句话一出,场上的人都变了脸色,一时间面如黄土,眼神里透着惊恐。
  肥鼠笑容少了几分,迟疑道:“虾子也....”
  陈刀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咱得讲究公平吗。”
  虾子没控制住自己,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反倒是阿依,一脸平静。
  洗脸就和牛棚一样,不是真的洗脸,牛棚里关的也不是牛。阿依静静地站在原地,无视一旁眼神恨到快滴出血的虾子,只是向不远处的大熊投以安慰的目光。
  大熊眼神低沉,咬紧了后槽牙,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旁边的人悄悄凑过来,“熊哥,阿依她...”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大熊阴沉沉的眼神射了过来,那人闭嘴了,心里抱怨,又不是他举报的阿依,他也得坐着看呢。
  肥鼠让人抬上来两个十字形的长条凳子,其中一头绑着粗壮的长棍,棍子指向天的那一头上还有一个盆架子。
  阿依没有反抗,顺从的走上前,躺在十字长凳上,看着旁边的人将她腿绑在凳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阿依姐,胳膊。”
  听到声音,阿依转过头,看到旁边吞吞吐吐的小孩,随即便笑了,问道:“今日怎么是你。”
  小孩脸颊消瘦,一脸担忧,低声道:“他今天肚子疼,让我来帮忙。”
  “记得多问他要个饼,不能白帮。”阿依提醒道。
  “阿依姐...”
  小孩还想说什么,身子猛地向一旁倒,另一个男人不耐地将他推到旁边,抬起阿依的胳膊就往十字凳的一旁捆,动作粗鲁,“你这小孩磨磨蹭蹭的,弄完快滚蛋。”
  阿依眼神示意小孩离开,小孩看了看阿依,咬着唇跑开了。
  将虾子和阿依绑好,肥鼠抬了抬下巴,一个刚好能放进棍顶的水盆被端了上来,里面满满当当的液体在晃动,看到这盆水,原本就颤抖不止的虾子这下抖得更厉害了。
  “既然虾子说你进去了半个时辰,你们两个人,那就一共一个时辰,公平吧?”肥鼠笑眯眯地说道,“一个时辰后,咱们再继续唠唠昨晚牛棚的事情。”
  肥鼠话音刚落,阿依就感到一滴凉凉的水珠有序地落在自己额头正中心,她没忍住,颤抖了一下。
  皮肤光滑,水滴便顺着皮肤纹路流向一旁,划进发丝,然后消失。阿依微微一笑,闭上眼,暗道看来是改造的更精准了。
  场上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平台上的陈刀和肥鼠在低声交谈。
  众人时不时的就看到肥鼠满脸堆肉一抖一抖,想来是聊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说得久了肥鼠还会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两口,笑容谄媚。
  “哎哟,忘了忘了,你看我这个脑子,”肥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命人拿来两根黑布条,下巴一抬,指向被洗脸的两人,“绑上吧,只能看,那得多无聊啊。”
  视线黑了,手脚也被死死绑住,额头还有不知名液体在有序滴落,阿依只觉自己仿佛被剥夺了一切,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耳朵和鼻子还能用。
  黑黑的视线里空无一物,阿依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在牛棚里的周悬了。
  昏暗潮湿的屋子里,他和她又看了一次满月。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没有,有没有听出自己向他传递的消息。
  有人被洗脸的时候,其他人是不能走的,要坐着陪他们一起,意思是:看啊,如果有人不老实,下场和他们一样。
  据说曾经就有人被绑在十字凳上几个月没下来过,头顶的水没了就再续,眼睛、嘴巴都被布条勒的死死的,透不进去一丝光,那人刚开始还嘻嘻哈哈地骂着肥鼠一群人,后来渐渐不骂了。
  再后来,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求饶声,再再后来,那人的头皮掉了下来,头顶的水滴还在落,流过森森白骨,从那之后那条凳子上再也没有过任何声音。
  再后来的事情,不清楚了,据说那人还是被绑了很久当作警示,一直到上头说有贵人要来,怕污了贵人的眼,不知道被搬到哪里收拾了。
  阿依看不到,也动不了,没来由地想着,希望周悬他们快一些,再快一些,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可不想被周悬带着头皮掉落的她回去安葬,母亲又要心疼哭了。
  第4章
  场上很安静,人人都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生怕下一个被洗脸的就是自己。
  大熊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凳子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虾子这下倒像真成了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不停地颤抖,和不喊不叫的阿依对比,实在是狼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虾子战栗的速度越来越快,凳子晃动的声响也越来越大。阿依静静算着时间,手掌成拳,指甲狠狠嵌入皮肤,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好了。”
  如临大赦,场上一瞬间似乎有了呼吸,众人的眼神在台上台下之间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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