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而这戎狄少年见到长公主的仪仗队,不仅毫不收敛,甚至变本加厉更加兴奋。他刚想纵马向前,忽又想到什么,直接翻身下马,直愣愣便要往仪仗队中硬冲。
天家威严,哪容你一个异邦小贼冒犯?仪仗队中飞出两匹骏马,左右护卫挥剑便朝这愣头青刺来。
戎狄少年先是一愣,估计嚣张惯了,哪成想真有人出来挡他的好事。剑都刺到自己眉眼,岂能装瞎看不见?
能看出这戎狄少年身上有些许功夫的,他用弯刀和马鞭挡掉两名护卫的剑锋,站稳后又与对方往来几个回合。不过他这功夫也只限于“些许”,对方招式只接了几下,颓势和漏洞便显露出来,很快败下阵。
该说不说,人还是机灵的,打不过就跑。他回身上马,掉头便往反方向逃。身后却空了出来,被人瞄准后心,狠狠刺出一剑。
那两位护卫也没想到在京中还能遇到戎狄贼寇。长公主仪仗前,不管生擒还是刺死贼寇,都算奇功一件。如此千载难逢的加官进爵的大好机会,岂能白白浪费?
所以二人对视一下,刺出的那一剑,默契地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剑锋稳准,有的放矢,下手狠辣,不留余地。
剑锋已刺到盘金错银的罩衫,再深一寸,这功劳就到手了。可正当此时,从旁飞来一道马鞭,眼见刺穿罩衫的剑锋瞬间偏离,双双震落在地。
世上就是有这么多巧合。马上入口的肥兔子,就这么跑了。
二人不甘心,纵身一跃,徒手便要去掏那小贼后心。
“住手!”
一记长鞭挥下,硬生生拦了二人去路。手法与那少年骑兵甚是相似,只是技巧更为纯熟,震慑力也更强。
二人猛回头,看清来人,忙翻身下马,郑重抱拳跪地:“长公主,有刺客!”
长公主一身戎装女子立于马上,凤眼流转,风姿绰约。行动时既有女子的婉约英气,又不乏雷霆万钧的将帅威势。目光扫过,威压无两。
鞭声再起,等众人反应过来。策马逃跑的戎狄少年被马鞭缠住右脚,生生拽到地上。
披甲卫队上前,将五花大绑的少年拖至长公主马前,摁在青石板街面上。
“你是何人!敢来阻我仪仗,扰我百姓!”长公主收了马鞭,问向地上少年。
不等少年答话,方才躲至队伍中的西境流民,齐齐跑了出来,欢呼雀跃。
“长公主殿下救我等于水火!救西境百姓于生灵涂炭!长公主守疆卫土,护一方安稳,是西境恩人,是大恒功臣!愿长公主安康顺遂,长乐无极!”
西境百姓如此一喊,沿街百姓也跟着祝祷:“愿长公主安康顺遂,长乐无极!”
一传十,十传百,整条长街山呼千岁,久久不息。
能得百姓拥戴至此,是再华贵、再威仪的迎接仪式也换不来的。
长公主华羿握着马鞭的手,不觉紧了紧,眸底情绪复杂。最后,她收起鞭子,视线缓缓在热情洋溢、情绪饱满的人群中扫过,最后停在地上少年身上。凤眸轻转,顿了片刻。
“你,抬起头来!”
地上少年将头别向一边。
“我不!”
华羿微微偏头,又看了对方一眼,唇角浮上些笑意:“再不抬头,难道想尝尝这鞭子的味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少年见对方要动真格的,忙抬起头,眯着眼睛,冲马上端坐之人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阿姐,阿姐!是我,是我呀!琪儿!这鞭子……还是算了吧。免得阿姐手疼。”
“哦!不对……”恐对方认不出他,赵琪忙又用袖子擦着脸上的“兽血”,“颜料,假的!”
方才那几个“边境流民”,也跑了过来,从摁少年的侍卫手中抢人:“快放手,放手!”
见那几个侍卫不放人,呵斥道:“放肆,这是安小王爷!还不放手!”
众人闻之大惊,忙放了人。
押解少年的披甲护卫以及方才那两名护卫,忙上前纷纷跪在少年身边。
“不知是安小王爷,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长公主微微俯身,将手递到少年面前,轻轻示意下身边那匹马。
这位安小王爷会意,拍拍身上灰尘,抓着他阿姐的手翻身上了马。
仪仗队恢复方才的秩序,姐弟两人骑马并行,在鼓乐声及沿街百姓的祝祷声中徐徐向前。
“阿姐,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了?看来我的演技还是有待提升啊!”这位安小王爷孩子似地冲他阿姐撒着娇。
长公主华羿将赵琪鬓边鸟毛摘掉,又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眼神全然没了战场上的冷戾:“今日晚些时还有宫宴,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赵琪吐吐舌头:“呀!阿姐,我现在是羌狄贼寇,正在驱赶边境流民。阿姐应该拿鞭子抽我,或者拿那个刀砍我才是。”
“胡闹!刀枪无眼,而且这些护卫个个身手在你之上。若非我方才发现是你,你这小命还要不要?”
赵琪叹口气:“我原本自己想演流民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奈何小德子他们胆小,担心当街被揍,所以这羌狄贼首的苦差事只能我自己上。阿姐,看我演得这么辛苦的份上,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给我?”
长公主在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只比我早回京两个月,倒像是两年没见似的。不过,好像瘦了些。”
“我对阿姐思念成疾呀。”赵琪说话没个正形,“我想最先见到阿姐么。若不然,阿姐一回来,便由这仪仗队引着直接进了宫。等会在皇兄面前又要述职,又要参拜,估计等到晚宴时我才能见到阿姐。我可等不及,所以提前来见阿姐。我为阿姐这个欢迎节目如何?”
“小脸脏得像只小狸奴,左边脸颊还有些,再擦擦。”华羿笑着摇摇头。
这就是阿姐喜欢的意思。赵琪挺了挺腰板,一本正经。
“京中百姓日子安稳,哪知道边民可怜,戎狄可恶,阿姐可敬?所以,我就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阿姐,快夸我!”
海棠窗棂内,庄聿白等人静静看着长街上的这一场闹剧。
“这小王爷,闹是闹了些,不过和长公主的关系很是亲近,看着是个很受宠的皇子。”
王掌柜笑说:“这位是安小王爷。他可不是皇子,而是皇子们的小皇叔,当今圣上最小的一个弟弟。”
“弟弟?” 薛启辰探出窗口的身子收回来,“可我看他年岁和我们差不多,长公主看上去都像她的长辈了。”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先皇临终时,这小王爷还在襁褓中,先皇便将他交给了圣上。圣上确实亦兄亦父地将这个弟弟养大。富贵闲散王爷吗,自小在千娇百宠中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行事便有些乖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庄聿白坐回茶案前,将杯中茶饮了半盏。茶早已冷掉,涩口,微苦。
关于长公主,庄聿白知道榜下捉婿之事起,心中是有着自己的想象。不管别人是否婚娶,自己看上了,便要霸王硬上弓,硬生生捉个男子便要与之成亲。在他印象中,这应该是个目空一切且骄横无礼的刁蛮公主形象。
今日一见,虽隔着远远的街,隔着万千趋之若鹜的百姓,隔着二十年封陈于旧梦的时间,庄聿白脑海中勾勒出的线条开始逐渐洇染褪色,失了本来面目。
这位长公主如罩着层层迷纱,并不是非黑即白,或者一黑一白,总之让人一时看不透。
庄聿白视线再次望向窗外时,长公主和安小王爷的坐骑早淹没在遮天蔽日的旌旗与依仗金戈中。不过后面仍跟着一抬一抬的大箱子。应该是进献给圣上的西境礼物以及长公主的随行物品,一车接一车,一抬接一抬,直走了一刻钟还看不到队尾。
“长公主进了城,那跟来的边境将士,尤其是要参加武举比试之人,是不是就可以进城市了!”
想起马上见到云无择,庄聿白终于又高兴起来。
“想必今日午后开始,有些将领便可以凭着路引入城安置。云公子是校尉,最迟明天上午也能进城了。”王掌柜跟着说,“我已在京城最繁华的岚楼定了雅间,若云公子到了,二位公子可在那边为之接风洗尘。”
“好!好久没见到云兄。云先生托我们带了东西,云兄见到想必一定很开心。”庄聿白又想到什么,对王掌柜说,“酒楼,还是算了。云兄从西境而来,这一路想必辛苦得紧。相比饭菜,或许梳洗后睡一个安稳的觉,更为重要。”
薛启辰点头同意:“那等云公子进城后,王掌柜你派人去这岚楼点一些上好的招牌菜送至别院。酒也要上好的。”
庄聿白拉了拉薛启辰的袖子:“酒就算了。我们有云先生带来的葡萄酒。再者长庚师父在,外面的酒就算了。不过斋饭倒是非常需要备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