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连深居内宫的黛贵妃,也亲自去了一趟囚室。
这日,黛贵妃从囚室出来,面色哀戚地走在宫道上。她想起初见黛莺和时,那还是个软绵绵的小女孩,眼睛亮得像星星,后来嫁入东宫,也是温婉知礼的太子妃,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转而又想起宫中的近况,被抱养在她与弘庆帝身边的皇孙还是懵懂幼童,雁萧呈更是整日陪着皇孙,可陪孩子玩闹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放空,那股子落寞,任谁都看得出来。
正思忖着,前方廊下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贵妃娘娘。”
黛贵妃抬眼,见明几许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素雅常服,神色平静,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她。往日里明几许总与雁萧关形影不离,或是埋首于政务与研究,如今日这般特意空出时间候人极是少见。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黛贵妃走上前,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明几许颔首,语气恭敬却不疏离,“是,我听闻娘娘今日去见了黛莺和,也知晓娘娘近日在为雁萧呈的去处忧心,便想着在此等娘娘,说几句话。”
黛贵妃走上前,叹了口气,“陛下近日……还好吗?”
明几许垂眸,轻声道,“还好,只是夜里偶尔会睡不着。”
黛贵妃沉默点头,她何尝不明白雁萧关看似果决,实则最重情义,这场处置对他而言,比打一场硬仗还要难。
两人静立片刻,黛贵妃忽然开口,“说起来,还有件事想问你,萧关登基后,萧呈这个太子在朝中总显得有些尴尬,虽被封了恭王,却也没个正经差事。你可知,萧关对萧呈日后有何安排?”
明几许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娘娘是担心雁萧呈的处境?”
黛贵妃点头,她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听陛下提过,想让萧呈离都去地方上历练,既能避开朝堂的尴尬,也能为百姓做些实事。萧呈自己也欣然同意,说不想待在天都享清闲,想亲手做点有用的事。”
“如此也好。”明几许脸上带着笑意,“恭王殿下能有这份心,也是百姓之福。只是……他可确定了想去哪个地方?”
黛贵妃摇头,“还没定,陛下说要先同萧关商量,帮雁萧呈选个最需要人手的州府,也好让他真真切切为百姓尽份心力。”
明几许闻言,脚步忽然停住,回首看向黛贵妃,语气自然得像是随口提议,“北境如何?北境刚收归大梁,百废待兴,正是缺人的时候,恭王殿下若去了,定能做些实事。”
“北境?”黛贵妃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北境需要稳定,萧呈去了既能历练,也能为朝廷分忧,确实合适。”
“母妃觉得好便好,只是北境距天都甚远,当地百姓对天都人事不熟,恭王殿下去了一切都要从零开始,需耗费无穷的心力。”明几许微微一笑,话锋又似不经意般一转,“说起来,若是恭王殿下能将北境治理好,让北境彻底归心大梁,定然是滔天大功,任是什么样的过往纠葛,大抵也能在这份功绩里,慢慢消解了。”
黛贵妃只当她指的是皇室血脉的争议,没太在意,闻言面露思索,连连点头,“你说得在理,我回去便跟萧呈好好说说,今日倒是劳你费心了。”
“母妃客气,这是儿臣该做的。”明几许目送黛贵妃离开。
黛贵妃回到东宫,将明几许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雁萧呈。
雁萧呈听着北境时,还只是平静点头,可当听到“滔天大功”“过往纠葛消解”时,却猛地一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无人注意的瞬间,他掌心的指甲深深刺入皮肉,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儿子,皇孙正傻乎乎笑着伸手要他抱,孩子的眼神清澈懵懂,像极了当年初见时的黛莺和。
良久,雁萧呈缓缓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明几许的话,旁人听着是劝他建功,可他却懂了那未说出口的潜台词。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做了决定,他要去北境,用一份实打实的功绩为黛莺和赎去部分罪孽。
第297章
临近除夕, 天都城早已染上年味。
宫墙下宫灯高高挂起,深夜的寝殿里,水汽尚未散尽, 雁萧关抱着刚从浴池出来的明几许, 缓步走向榻边。明几许的发丝尾端还沾着水珠,落在白皙的肩头, 晕开一小片湿痕。
两人并肩坐在榻上,雁萧关拿起干布,细细为明几许擦拭长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明几许靠在他肩头, 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雁萧关的力道总是太足,每次都像要将他揉进骨血里,让他事后总觉得浑身发软, 连呼吸都带着颤。
他暗自猜测或许是最近战事平息,雁萧关操炼少了, 才将精力一股脑使在了他身上?可转念一想, 每次都是自己先舍不得推开,又忍不住沉溺, 也怪不着对方, 回想起方才的舒畅,他耳后瞬间激起红色。
雁萧关瞥见他泛红的耳, 放下布巾,俯身吻了吻那片滚烫的肌肤,又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明几许浑身一颤,连忙一把推开他,裹着被子往榻内侧滚了一圈, 只露出双带着水汽的眼睛看着他。
没有警惕,倒像是带着满满的挑衅。
雁萧关低笑一声,还要凑上前,却见明几许清了清嗓子,“别闹了,有事同你商议。”
他只好停住动作,伸手将人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抵在明几许发顶,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后颈,“你说,我听着。”
明几许微眯着眼,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情潮的余温还在四肢百骸里蔓延。他一把抓住雁萧关又要往下探的手,努力板起神色,“快除夕了,你今年刚登基,该与民同乐。官修竹从赢州调了人手,在中江开了几个烟花工厂,制了不少新式烟花,再过几日就能运到天都,到时候在城楼上燃放,让百姓们也热闹热闹。”
雁萧关见他确实没了继续的心思,悻悻地收回手,将人半压在身下,下巴蹭了蹭他的脸颊,“都听你的,你想办便办。”
明几许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雁萧关的后颈,那里有一道浅淡的旧疤,是北境战事留下的。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既如此,不妨……让黛莺和也看看这场烟花。”
雁萧关的身体猛地一僵,揽着明几许的手臂骤然收紧。他沉默片刻,翻身将明几许抱在自己胸膛上,沉沉的重量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声音低沉而沙哑,“她……明日该就要走了。”
按他们之前的打算,黛莺和最后的日子定在了除夕前,既是为了不扰岁末的安宁,也是不想让这场处置染上节日的喜庆。
明几许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抬手,指尖轻轻描摹着雁萧关的眉眼,轻声道,“那就让她走之前,看看这场烟花,看一场太平热闹。”
雁萧关沉默良久,低头在明几许的额间落下一吻,“好,听你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寝殿里没有了之前的旖旎,只剩下彼此间的沉默与体谅,有些告别或许不需要太多言语,一场绚烂的烟花,便足够承载所有未说出口的遗憾与释然。
除夕这日,天都城被红绸与宫灯裹得暖意融融,宫城大殿内更是热闹非凡,鎏金烛火映着满桌佳肴,蒸汽氤氲间,丝竹声与欢笑声交织,君臣同乐的氛围格外浓厚。
雁萧关端坐主位,肩侧是明几许,两人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便懂彼此心意。
下首席位依次排开,太上皇弘庆帝倚在软榻上,面色虽仍虚弱,却被年味染得添了几分精神,黛贵妃守在一旁,不时为他添上温酒,动作轻柔。雁萧呈怀抱着穿大红袄子的皇孙,小家伙攥着糖人,对着殿中歌舞拍手欢笑,太子望着儿子,眼底的落寞被暖意冲淡些许。
陆从南依旧是玄色劲装,眉宇间的冷厉褪去不少,想来是这几日的平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官修竹与种略红并肩而坐,官修竹身着文官袍服,神色严谨却难掩喜色,种略红仍带着少年人的鲜活,不时与身旁的丈夫低声说笑。
殿内百官轮番向雁萧关敬酒,恭贺新帝登基后的首个除夕。雁萧关应对自如,举杯间尽显帝王气度,与恭王拼酒时更是干脆利落,一碗接一碗饮下,引得满殿叫好,气氛愈发热烈。
这般热闹中,却又三人借着酒意互相递了个眼色,借口更衣离了席。走到殿外僻静的回廊处,三人方才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沉与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