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更何况近日更有消息称,连太子都是绮漪坊的背后靠山之一。
方才还在装疯耍愣的男子,一见赢间琼走来,顿时打了个激灵,被酒灌长的胆瞬间收了回去,嚣张气焰灭了大半。
待赢间琼听在打手身后,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男子便像被掐住了喉咙,瞬间停了满嘴污言秽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赢间琼脸上没什么笑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对两旁的打手吩咐道,“将这位少爷送下去,再盛一碗醒酒汤给他,若是还不清醒,便去寻他家里人来接。”
那男子哪还敢多言,连忙摆手,“不不不,劳烦坊主了,我……我自己走,这就走。”
说着便灰溜溜地跟着打手往楼下挪,险些一个腿软摔下楼去,得亏抓了一把栏杆稳住身体,才匆匆跑了,方才的嚣张跋扈丝毫不见踪影。
赢间琼没再看他,目光转向陆灵珑,眼波柔和了些许,“还不快上来,客人等着呢。”
陆灵珑连忙点头,端着托盘往三楼走去,“哎,这就去。”
阶梯上的风波转瞬平息,只余下楼里隐约传来的丝竹声,依旧缠绵婉转。
穿过一间间房门,陆灵珑东转西绕,走到最里间的一处房屋前,房门紧闭。
她上前轻叩门板,很快便有人将门拉开,见是她,侧身让她进去。
陆灵珑笑嘻嘻往里走,绕过雕花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雅致的内室,墙上挂着水墨山水图,角落立着一架黄铜香炉,袅袅青烟缠绕着空气中淡淡的檀香。
靠窗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案,案上放着青瓷茶具和几碟精致点心,两侧各坐一男一女。奇异的是,男子看着二十余岁,眉眼清俊,女子却不过十来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两人方才似乎正在低声谈话,听到敲门声才歇了声音,此时见陆灵珑进门,才复又继续低语。
而在他们对面,还坐着一人。那是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如墨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起,正垂着眉眼,指尖轻抚手下的七弦琴。
琴声流水般淌出,时而清越如涧泉叮咚,时而低婉似私语呢喃,绕梁不绝,听得人心神都跟着沉静下来,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伴随着陆灵珑往里走的步子,弹琴之人才徐徐抬眼,好一张俊秀面庞,墨眉如裁,玉容似琢,真真应了翩翩公子四字。只是他本是清冷的模样,偏还生了一双极淡的眼,眸光沉静如深潭,不带半分暖意,生生让人望而生畏,下意识退避三舍。
陆灵珑却不怕他,冲他眨了眨眼,将托盘往桌案上一放。
男子眼中微泄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眨眼间便消失无踪,很快又垂眼落回琴弦上,不再看来。
陆灵珑也不在意,转身对那对男女笑道,“两位久等啦,这是刚温好的桃花酿,快尝尝?”
她显见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不等两人回答,便端起酒壶,给两人面前的酒盏添得满满一杯。接着又从托盘里将饭菜一一摆上桌,“公子小姐,都过午时了,你们谈了一上午,定是饿了,先用饭才好继续谈,不是?”
左侧的女子待他收回手,笑看着他问,“陆灵珑姑娘这是担心我们被饿着了,还是担心云羽公子被饿着了呀?”
陆灵珑一点不脸红,仰头笑道,“当然是心疼两位客人了,不过也不耽误我心疼我家云羽公子嘛。”
她撇了撇嘴,一脸抱怨的模样,“我家云羽公子都已抚了半上午的琴了,可得好好补补,才好继续为客人抚琴不是?”
她虽是抱怨,语气却讨巧得很,一点不让人觉得冒犯。
果然,右侧的男子闻言温和笑道,“看来是我们耽误了云羽公子,便在此同陆灵珑姑娘和云羽公子赔个不是了。”
这男子长得很是俊美,坐在那里便自带一身沉稳气势,可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透着温雅,身居上位却不低看旁人,显见是位君子。
倒是他对面的女子,不,应被称作女孩,闻言轻轻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安静地拿起筷子,轻声道,“先吃饭吧,饭菜该凉了。”
陆灵珑眼角余光从她身上一晃而过,没惹起旁人注意,便端起托盘上剩下的饭菜,起身笑道,“那我便不打扰客人们用饭了。”
说着便绕过桌案往内室走去。
那处,云羽早已停下抚琴的手站起身,见陆灵珑走近,才与她并肩转过往里的侧门而去。
门帘轻晃,将外间的低语与隐约的琴音都隔在了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里间的暗影里。
等陆灵珑和云羽出来时,外面的男子已离开,只剩下那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此时跪坐在桌侧,脊背挺得笔直,眼睫微垂,像是在凝神沉思。听见脚步声,她眼皮轻掀,落在陆灵珑身上的眼神瞬间凌厉如风。
陆灵珑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动作却丝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桌案旁的空位上,支着下颌打量眼前的女孩。女孩正是还未长开的年纪,眉眼却已美得惊人,便是绮漪坊中那些艳名在外的美人,怕也寻不出一个能与她相较的角色。
若是将来长开了,怕是要引得无数公子为她痴狂。
“真美,可惜啊,我看天都其他公子怕是没机会了。”陆灵珑慢悠悠地说。
“灵珑姑娘这是何意?”女孩微微偏头,语气平静,眼神却不动声色地绷紧了些。
“黛姑娘可别说,你常约着太子殿下在这绮漪坊相聚,只是为了给他出谋划策。”陆灵珑难得收起玩笑,脸上带了点严肃,猛地凑近她,上上下下盯了半晌,才勾起唇角,“我可听说,太子妃之位已空缺许久,每每陛下有让他选妃的心思,都被他找借口推拒了。
原来方才那男子正是当今太子,雁萧呈。
女孩搁在膝上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淡然,“太子殿下自有决断,又与我有何干系?”
“现在看来自然是毫无关系的。”陆灵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却带了几分玩味,“毕竟于太子殿下而言,黛姑娘是厉王殿下母妃疼爱的小辈,是帮他躲过宣毕渊眼线、助蒙冤大臣、学子逃出天都的恩人,是为他出谋划策、收纳朋党之争中无处施展才学的文人雅士的谋客……”
“却独独不是能与之婚配之人。”
她往后撤回身子,手肘支在桌案上,长叹一声,“毕竟黛姑娘再是绝色,现下却不过不到十五岁,太子殿下向来温雅良善,可不是那等里外不一的浪荡色胚,自不会对年龄小近他十岁的黛姑娘动心思。”
女孩,也就是黛莺和,神色未动,垂眸望着桌案上的木纹,半晌才轻声道,“灵珑姑娘所言极是,殿下心怀天下,我能助他一二已是幸事,可不敢奢想其他。”
她话说得温顺平和,却不想陆灵珑立即垮了脸。
“我是看不懂那些朝事,更看不懂你这小女儿心思。”陆灵珑敲了敲桌面,语气带了点急,“明里有黛家和贵妃护着,暗中我和陆自心那小子奉厉王之命亦会顾着你,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就真要扎进太子那窝浑水里?”
她紧紧盯着面前女孩,“即使你不管我们这些听令行事的,你也不想想远在瀛州的厉王殿下?”
沉默如刀,良久,黛莺和够了勾唇,“我自然会想着厉王殿下的。”
同时,她心里还有一句同时响起,“我正是为着殿下和……傻哥哥啊。”
陆灵珑死死盯着她,见她再无话说,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前不久送来了信,你看了已有数日,该是回信了?”
说着,她冲人摊开一只手,等着她答复。
黛莺和没应她的话,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劳烦灵珑姑娘将信寄去给王爷。”
陆灵珑气哼哼站起身,接过信揣进怀里,“我敢不寄吗?要是不寄,哪日厉王殿下回来,非得按着我揍个三天三夜不可。”
说完她再不理人,甩袖出门去了。
待屋外脚步声远去,再无别的声响,内间的云羽才缓步走了出来。他依旧白衣胜雪,走到桌案旁,目光落在黛莺和低垂的侧脸上,指尖轻轻在琴弦上拨了一下,一声清浅的琴音漫开,渐渐将整间房包裹在琴音中。
黛莺和徐徐喝着茶,望着洒至脚边的日光,缓缓勾起唇。
时间悠然而过,田地里的玉米一日比一日粗壮,翠绿的叶片在风中舒展,沉甸甸的玉米穗裹着层层苞叶,眼看就要迎来收获。
就在这一日,明几许的匠坊里传来一声欢呼,绿秧双手握拳于胸口,难耐激动转了一圈,“王妃将酒精弄出来了。”
在赢州,百姓本就有酿酒的手艺,米酒、果酒、杂粮酒早已寻常,虽都不是烈酒,到底不是从无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