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我知道了,绮华就是那穿青衫的女子。”有人突然喊道。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立刻认出了她:“原来是绮华姑娘,这段时日,她带着府衙文吏处理了元州城大大小小的事务,难怪能拔得头筹,真是实至名归。”
“正是。”
刺耳的话语让陈盖脖颈青筋暴起,他暴喝一声:“她定是作弊。”
说罢,大步上前,狠狠推开拦路之人:“女子只会绣花烹茶,怎可能比男子更懂经史子集?莫不是主考官收了好处,把本该属于我们男子的名额都给了裙钗。”
此言一出,十多名同样落选的男子纷纷附和,脸上满是愤怒与不甘。
在陈盖的煽动下,他们气势汹汹地围向一旁的参考女子,维护秩序的衙役们急欲阻拦,却又怕误伤旁人,一时投鼠忌器,场面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绮华从人群中缓步走出,她依旧身着考试时的青色襦裙,发间仅别着一支竹钗,温婉的气质与周遭的喧嚣形成强烈反差。
绮华站定后,目光直刺向陈盖:“这位郎君可莫要信口雌黄,既认为此次考试不公,可要拿出证据来才是,不然当以律法处置。”
陈盖涨红的脸因暴怒愈发扭曲,他自恃才学不输他人,怎甘心败在女子手下?当即就要冲入府衙,要求考官取出他的答卷,让众人见识何为锦绣文章,可残存的理智却如冷水浇头,方才人群议论中,眼前女子是厉王属下,若提前得了题目,甚至找人代笔,他可不一定能赢。
他眼珠一转,冷笑出声:“姑娘既言胜我,可敢与我当众文比一番?”
绮华身侧的白衫女子气得快步上前,怒指陈盖:“简直是胡搅蛮缠。”
却被绮华抬手拦下手臂,她唇角仍挂着笑意,眉眼间却凝着霜,冷厉的神色与沉下脸时的雁萧关如出一辙。
陈盖见状心中猛地一虚,却仍梗着脖子怒目而视。
绮华毫不犹豫应道:“可。”
陈盖刚露出得意之色,却见她几步逼近,微微仰头,字字如钉:“若是你输了,需在府衙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此次参考的所有女考生行礼致歉,并承认女子亦能治国安邦。”
陈盖一愣,随即反问:“若是你输了,又该如何?”
绮华丝毫不惧:“我自当永不再踏足仕途。”
绮华话音才落,身旁忽响起一道苍老从容的声音:“好。”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者,竟是元州城极有名望的况老先生。
陈盖自然也认得这位耆宿,见状连忙拱手行礼,绮华则微微屈身,姿态不卑不亢。
况老先生笑着打量绮华,捋须道:“既要比试,不若我为你们出一题如何?”
陈盖平日里难得接触况老先生这等大家,当即激动得连声道好。
绮华亦无异议,她考虑的更多,若由府衙或国子监学士出题,待她胜出,陈盖难免又要找借口辩驳,可况老先生乃是外人,又德高望重,倒免去了这份顾虑。
只见况老先生负手踱步,长须随着动作轻晃,片刻后朗声道:“此番王爷入主元州大刀阔斧整治各方,不若便以此为题——该如何平衡各方利益?”
说话间,绮华已吩咐府衙差役抬出两张桌案,备好笔墨。
听闻题目后,两人各自落座,就在众人睽睽目光下挥毫疾书。
此时,府衙外的喧哗声早已传进内院,明几许放下手中书卷,肩头立着的眠山月也跟着振翅。
二人循声而出,听着城门外百姓的议论,很快便弄清了事情原委。见四周无人,眠山月悄悄凑到明几许耳边,哼道:“那个男子就是小肚鸡肠。”
明几许伸手轻抚眠山月额顶的绒毛,语气带着几分冷嘲:“不过是无能又自大之辈,不敢直面自身不足,只敢将怨气撒在女子身上。”
眠山月歪着脑袋朝府衙外张望,爪子不安地刨了刨:“要不要去寻宿主回来?万一绮华姐姐吃亏了怎么办?”
明几许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不必,绮华既是殿下亲手带出来的巾帼之才,岂会被这点风浪难住?”
听了这话,眠山月总算放宽心,抖了抖翅膀开始四处打量。就在它左顾右盼时,忽然瞥见一行人穿过喧闹的人群,避开围观百姓,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眠山月偏了偏头,蓦然意识到这些人目标似乎正是明几许。
它急忙用喙叼住明几许颈后的发丝轻轻拉扯,发出急促的“啾啾”声示警。
明几许察觉到异动,侧身回望,只见夜明苔面色凝重地拨开人群,额间还凝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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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迟到了,不好意思,今天差点又请假,准备动笔的时候闺蜜打来了电话,然后跟我吐槽了两个多小时,紧赶慢赶才赶出这么点。
第190章
完成一题所需时间不短, 可围在周遭的百姓们却无一人离开。即便烈日当空,晒得众人额头冒汗,衣衫尽湿, 也要将这场文斗看到最后。出题的况老先生更是寸步不离, 负手守在两人身旁,显然要亲眼见证答卷揭晓。
日头升到中天, 当有伶俐孩童挑着竹筒叫卖凉水时,两人才终于搁笔交卷。
考试期间,得到消息亦出了府衙大门的游岑极等国子监博士并未上前干预,两套答卷径直落到况老先生手中。
老先生先观字迹, 陈盖的字虽规规整整, 却稍显刻板,而绮华的字不仅工整,更在细腻笔触间透着一股坚韧劲儿, 未看内容,况老先生便已暗暗对绮华的字多了几分喜爱。
然而, 胜负终究要看真章。
况老先生先展开陈盖的答卷, 目光如电扫过纸面,只见其上虽挥毫泼墨、引经据典, 论述却虚浮乏力。
况老先生面上不动声色, 心底却暗暗叹息:满纸皆是空洞大道理,全然不见贴合元州实际的可行之策。
放下陈盖的答卷, 况老先生抬眼望向一旁的绮华,只见她身姿如柳,神色沉着冷静,与旁边额头冒汗,焦躁不安的陈盖浑然不同。
难道是胜券在握?带着对内容的期许, 老先生展开绮华的答卷。目光甫一触及开头,他便双目一亮,再细细读下去,只见字里行间紧扣元州现状,从土地分配、赋税调整、民生保障等方面入手,条理清晰地阐述见解,甚至还提出设立新政监督小组、广泛纳谏的新颖想法。
无需多言,两人高下立判。
况老先生终于露出由衷的满意笑容,再抬眼时,目光中满是赞赏:“姑娘大才啊。”
况老先生的态度,便是最好的评判,陈盖面色瞬间惨白,不等他开口,况老先生已将绮华的试卷递到他手中,无声的举动胜过千言万语。
陈盖颤抖着接过试卷,匆匆扫过,越看脸色越白,喉间像被扼住般发不出一个字。
围观人群见他这副模样,纷纷了然。
一名男子不看完这场好戏不罢休,当即高声道:“既然胜负已分,阁下还当履行方才承诺。”
陈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涨成猪肝色,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攥紧双拳,缓缓转身,咬牙向一众参考女子深深鞠躬致歉。
绮华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见状微微点头,没再多说。
陈盖却是满面无地自容,以袖掩面而去,其他不服的汉子男子见状,生怕自己亦当众丢人,撞开人群自散而去了。
事情尘埃落定,接下来便该派官。
取录之人的考场表现、实操成绩等文书早已汇总到游岑极手中,他仔细研读每个人的答卷与考评记录,依照众人所长,将取录人选分别安置到府衙不同司职。
善断案者入刑曹,精农事者赴农司,通民生者入户曹,待名册拟好,恰逢雁萧关在府中,游岑极没有耽搁,立即将文书呈递上去。
雁萧关当然知晓当日府衙外发生的事,不过绮华已妥善处理,便也没多问。
他接过名册快速翻看,其他名字一扫而过,唯独在绮华的案卷上停留许久。
纸上,游岑极批注道:笔试策论切中时弊,实操断案果决明晰,农事规划周全,应急处置妥帖,各方面均表现均衡完备,堪称全才,还附上了建议——可为别驾。
雁萧关目光忽而一顿,别驾的权力仅次于刺史,不仅可随刺史巡辖各郡、参与政务决策、处理日常事务,有时甚至能代行刺史部分职权。故有“刺史行部择奉引,录众事”的记载,其权力之重可见一斑。
但派官之事,不只要看考试成绩,更要做出实绩,令人信服,方能真正施展拳脚。
沉吟片刻,雁萧关突然抬眸看向游岑极:“游博士来元州后,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回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