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雁萧关眼一亮,就听他继续道:“在这元州城,没人比百姓更清楚那些官员的底细,犯过什么罪、做过什么恶,他们心里可都明镜似的。”
-----------------------
作者有话说:明天还差 7500+,好难
第177章
第二日卯时, 府衙朱漆大门吱呀打开,神武军将士抬着长桌摆在台阶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紧接着, 四个身着文衫的官吏稳稳坐在桌后, 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
寒风裹着沙土不住地往他们脸上扑,几人却纹丝不动, 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起初,只有胆大的孩童远远张望,随后,寻孩子的大人也跟着凑了过来, 人皆有好奇心, 等到日头爬上中天,府衙前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两方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先开口, 直到一个孩童因被挤疼,突然放声大哭, 这才打破了僵局。
人群中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发问:“不知各位大人在此处待着是因何缘由?”
执笔的文士放下狼毫, 抬头露出笑容:“我们都是当朝厉王殿下的属下,想必大伙都清楚, 买韩翼及其党羽在元州作恶多端, 如今匪首虽死,可他底下那些帮凶, 若没苦主出面申冤作证,殿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判罪。”
说着,他拿起案上一摞文书抖了抖:“王爷今日下令,谁手上有冤屈、有证据,尽管来伸冤, 我们会为其写下供状,到时一起审查。”
话落,他身旁的另一位文士也笑着补充:“从买韩翼和他手下帮凶府里抄来的赃款,都存在府衙呢,到时候会按大伙的损失赔,保证给元州的百姓们讨回公道。”
府衙前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一时半会不知他们是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就没有动作。
没想到人群之中却有一位老妪突然嚎啕大哭,踉跄着扑了上去,从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里掏出块帕子:“我儿就是被买韩翼手下的人活活打死的,临走前留下了这份血书,大人你看看,这有没有用?”
其中一位文士连忙接过,见了其上字迹,当即点头:“可。”
随即便安抚老妪,让她慢些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边听老妪说边细细将其记录下来。
见文士同老妪逐字逐句核对手中血书,人群里顿时响起嗡嗡议论声。
当老妪颤抖着接过盖了朱砂印的供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炸开,那哭声像把生锈的钝刀,生生剜开了所有人藏在心底的伤疤。
“我家男人修城墙时被石头砸死,连副薄棺材都没给。”
“我闺女才十二岁啊,生生被抢到府里……”
积压多年的悲愤如决堤洪水,无数人拼了命往桌案前挤,有人鞋子被踩掉也顾不上捡,有人连忙奔回家拿来证物,东西被挤得掉在地上,又慌忙蹲下身子去抢。
府衙里,雁萧关听得只揪心,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立即吩咐:“游骥,快带人去维持秩序,别让人踩伤了。”
游骥领命而出,五十名神武军踩着整齐的步子冲进人群。
铁甲碰撞声让百姓下意识往后缩,可士兵们连刀柄都没碰,反倒把佩刀解下来放在一旁。
为首的汉子扯开嗓子喊:“乡亲们别挤,一个一个来。”
游骥将刀柄充当梆子,“当当当”敲得震天响:“排成两队,王爷说了,有冤的都能申,但要是有人敢浑水摸鱼……”他脸沉了沉,“亦绝不姑息。”
百姓们被他黑沉的脸色唬住,试探着挪步排队,起初还有人交头接耳,嘀咕是不是又要被当官的糊弄。可当他们瞧见目不识丁的老汉被士兵搀着走到桌前,当文书的小吏蹲下身,一笔一划帮老人写供状,队伍里的议论声渐渐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人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
起初,百姓们也不明白为啥非得排成两列,可慢慢地,大家就发现了排队的好处:不用再被挤得东倒西歪,怀里紧紧护着的物证,也不用担心被挤掉。
前头帮着代写诉状的文士,供状写得认真,队伍虽然走得慢,但确确实实往前挪着,大伙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有个背着小孙子的老汉,先前被挤得直喘粗气,站稳后擦了把汗,念叨着:“这样好,这样好,不用怕被人踩了。”
他前面的年轻媳妇,正轻声哄着啼哭的幼儿,也松了口气:“这下孩子总算不用在人堆里遭罪了。”
更让大伙心里温暖的是,神武军的卫兵守在队伍边上,不时提醒“别挤着老人家”“当心脚下”,还从府衙里搬出几条长凳,让实在站不住的老人、孩子坐下歇着。
等到日头往西沉,队伍还排得老长,可每个人手里都紧紧攥着诉状,眼里多了几分踏实劲儿。
这一夜,府衙前的火把一直亮着,昏黄的光里,还能听见沙沙的书写声。
这般大的阵仗,哪里瞒得过城里的豪族大家?
城东沈府,紫檀木桌案旁,当家家主沈兆兴正端坐其上,听着属下将府衙前的情形一五一十禀报完。
屋内铜炉里燃着静息香,袅袅青烟却散不去凝滞的气氛。
“袁兄,看来厉王殿下是要动真格的了。”沈兆兴转头看向客座,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身边身着宽袖长衫的袁自乐摩挲着翡翠扳指,亦是咬牙切齿:“沈老爷可还记得?他们那些文绉绉的人曾说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厉王是要借百姓的手掀咱们的船呢。”
沈兆兴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心里头把买韩翼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里看着威风凛凛的主,谁能想到竟栽在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和深闺妇人手里?
又怪自己这群人耳根子软,听了几句挑拨就窝里斗,把私兵折腾得元气大伤,等到游骥带兵打来时,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真要让他坐以待毙,那是万万不能。
沈兆兴眼里翻涌着恨意,猛地一拍桌子,转头死死盯着袁自乐:“眼瞅着就要被逼上绝路了,袁兄,想保住往后的荣华富贵,咱们就别再藏着掖着了。”
袁自乐抬眼看向他,手里的翡翠扳指转得飞快:“沈兄是想……”
“这么多年跟着买韩翼讨饭吃,谁还能是真傻子不成?”沈兆兴冷笑一声,突然伸出三根手指弯成钩状,快速翻转后叩了叩桌面。
这是海盗间约定俗成的联络手势。
见状,袁自乐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数变,随即大笑出声:“好你个沈兆兴,藏得够深啊。”
“彼此彼此。”两人对视一眼,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没笑几声,沈兆兴压低声音,眼神变得阴鸷:“现在厉王和他的神武军一门心思都在让百姓告状上,当咱们是砧板上的肉,可狗急了还咬人,趁他们松懈,咱们给他来个先发制人。”
他伸手在脖子上狠狠一抹:“不过也不能让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城里还有几家和海上盗匪、山中土匪有往来,要动手,绝不能让他们坐山观虎斗。”
袁自乐和沈兆兴低声密谋许久,终于敲定了计划。
沈兆兴取来纸笔,迅速写好一封密信,招来心腹吩咐道:“连夜送去海盗岛,就说沈府愿出三倍价钱,借几百个兄弟。”
心腹领命,快马加鞭消失在夜色中。
而袁自乐也连夜赶回沈府,当夜,数张信笺从府中发出,一部分送往城外匪寨,一部分悄悄送入城内其他豪族府中。
元州城的暗流,就此翻涌起来。
另一边,府衙前的喧闹在五日后终于平息。
神武军将士们连日操劳,却仍强撑着将百姓一一送回家中。
这般作派,引得不少暗中观察的大族嗤笑:“一点皇家贵胄的架子都没有,竟对这些贱民如此上心,这厉王真是不成体统。”
又过了几日,入夜后的城门冷冷清清,仅有几个士兵裹着破旧棉袍,哆嗦着举着火把巡视:“这鬼天气,谁会摸黑赶路?”
一个士兵打着哈欠,冻得牙齿咯咯作响:“依我看,找个避风处眯一会儿,也能暖和些。”
几人小声嘀咕着,朝城墙角落走去,脚步声渐渐消散在呼啸的寒风里。
城墙下的阴影中,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城头,为首的汉子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这群酒囊饭袋,警惕性比兔子还低。”
他向后打了个手势,众人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攀着绳索往上爬,铁钩勾住城墙的轻响混着风声,竟未惊动城上分毫。
不多时,这群人翻上城墙,迅速四散钻进了黑暗的街巷。
寒风裹挟着细雪掠过元州城,三更梆子刚响过,东街的粮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踹开铺门,手中长刀在烛火下泛着森冷的光,柜台后的掌柜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揪住领口狠狠甩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