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王青健摩挲着扳指,神色同样难看。
反观林莲心,脸上还挂着笑:“两位哥哥这般生气又有何用?难道真打算带着府里的人打上门去?”
潘大洪神色一滞,浑浊的眼神动了动,片刻后摇头叹道:“难啊,厉王手下有正规军,你们难道没听说?那容三桂在海上称霸多年,远如我们都听过他赫赫威名,可他带领的海盗却一夜之间就被神武军铲除殆尽。”
他掀起眼皮:“咱们府里的私兵虽说也不少,可就算三家加起来,真对上神武军这等正规军,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
“难道你们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断了咱们的财路?”王青健眼底闪过狠厉,猛地一拍桌子,“我们三家在赢州扎根数百年,难道还怕他一个黄口小儿不成?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林莲心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宣州那边还盯着赢州呢,咱们拼得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外人?”
一句话呛得王青健面色铁青,张了张嘴却再没说出话。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炭盆偶尔爆出火星。
门外,周化缩着脖子,冻得手指发麻,却连跺脚取暖都不敢,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三人。
林莲心不耐烦地起身:“厉王不就是想盘活他手下的百姓吗?又没动咱们的根基,咱们先按兵不动。他想成事,总要拓宽商路,必得和宣州那边的人打交道。”
“若是他能将宣州那边压下去,”它意味深长地扫过另外两人,“我们也能跟着得不少好处,喝汤总比最后连骨头都不剩强。”
潘大洪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起身:“那就先这样吧。”
第148章
这会儿, 潘大洪等人盘算着任由雁萧关发展,他们只等着跟在后面捡便宜。却不想没过几日,雁萧关一大早便带着神武军出了门, 径直往县城而来。
说起来, 先前到县城采买的都是定居后需要为家中添置东西的百姓,再来便是瑞宁派来购置每日食材的王府仆从, 雁萧关却是头一次来嵩县。
尽管嵩县地处赢州腹地,由赢州所有百姓供养,可四方围墙不过是粗砾石块混着黄土堆砌而成,城门低矮逼仄, 夯土墙上爬满青苔, 几面褪色的旌旗在风中无力地悬着。城门外,几个蔫头耷脑的士兵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雁萧关等人过来, 只随意瞄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走进城门,入目便是低矮的民居, 挨挨挤挤在一起, 黄泥铺就的街道坑洼不平。
街道两侧,摊贩的吆喝声与牲畜粪便的腥臊味混杂着扑面而来, 雁萧关侧身避开一名赤脚挑夫, 只见那人赤脚踩着水洼,吆喝着往远处走去。
目力所及之处, 最气派的建筑竟是一间单层酒楼,风掀起门口布帘一角,里头数名汉子正热闹地划拳吃酒,旁边还趴着几个睡眼朦胧的醉汉,天色才亮不久, 这些人显然是彻夜未归。
神武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这破败的街巷中格外清晰,他们紧随在雁萧关身后,径直穿过唯一一条主街,发出的动静惊得路人纷纷驻足。
县衙门前,两名衙役站在朱漆门柱前,见有人靠近,才懒洋洋地挺直腰杆。为首的衙役腰刀抵向前,还没看清来人,先恶声恶气地喝问:“此乃县衙重地,擅闯者……”
话未说完,雁萧关唇角勾起,脚下由绮华和赫宛宜联手缝制的靴底已狠狠踹在对方胸口。
衙役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的衙门大门“轰”的敞开。
其余衙役见状,慌忙抄起兵刃围上来,却在神武军如鹰隼般冷厉的目光下僵住脚步,直到此刻,他们才惊觉眼前这群人绝非寻常百姓,而是真正的军队。
且比他们曾经见过的所有军队更凶悍!
“大人有、有什么事,小的这便立即去通报县令……”一名衙役哆嗦着站出来,脸上讨好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雁萧关跨步进门,冷冷抛下一句:“不必了。”
话音落下,神武军顷刻向前,在其他人完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将所有衙役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片刻后,衙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雁萧关在正堂站定,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匆匆奔出。
那人脸上的怒色尚未褪去,看清雁萧关的瞬间,神色骤变:“不知厉王殿下驾临,下官失迎。”
接着,他冲衙役喊道:“还不快备茶。”
再转回身时,他用宽大的袖口慌乱擦拭额角瞬间渗出的冷汗。身为一县县令,他虽未主动拜谒厉王,可关于厉王的长相,以及那支威名赫赫的神武军,他早已心中有数。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便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雁萧关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威压:“县令大人挺大的脸面啊。”
瞬间,县衙正堂内鸦雀无声,唯有周化的官袍在穿堂风中簌簌作响,他僵在原地,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涔涔而下。
雁萧关负手立于周化身前,话语直切要害:“本王来赢州一年,你不曾前来拜见,本王权当你公务繁忙,不予计较。”
“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赢州本该上缴王府的税银,本王至今分文未见,这又是何道理?”
周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喊道:“王爷明察,嵩县年年遭灾,去岁山洪,殿下也知其厉害,赢州半数良田遭其冲毁,城内流民激增,下官每日煮粥施药,早已掏空府库,如今县衙连衙役的月钱都发不出,实在拿不出税银啊。”
说罢,他死死拉住雁萧关的衣摆:“殿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彻查账本。”
“你倒是挺会哭穷的。”雁萧关垂眸看着他狼狈模样,突然轻笑出声,“巧了,我手里倒还真有几份账本。”
他神情似笑非笑,眼中不见丝毫怒气,反而带着几分看耍猴般的玩味。
撞上这道目光,周化只觉心脏猛地悬到了半空。
就在这时,一名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从神武军行列中走出,手中抱着几本账簿。
雁萧关接过账簿,径直递到周化面前:“看看吧,周大人。”
周化颤抖着双手接过,才翻开第一页,面色瞬间变得惨白,随后翻页的动作愈发急促慌乱。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账簿边缘,泛黄的纸张几乎要被他揉碎,全因账簿上密密麻麻记着数十个名字,只消一眼,他便能想起每个名字背后的过往。
官修竹在他身边蹲下,指着第一个名字道:“此乃迎阳村的吴山禾,她家数代都是村里有名的富户,为人乐善好施,三阳村大半土地皆归其名下。
因她将田地租给村民时,除上交官府的赋税,只收半租,故而深受佃户爱戴。可如今,三阳村整村土地尽归林家所有。”
说罢,他的手指又缓缓下移:“再看这位,魏河村的朱小伟,他虽居于村中,却在镇子上开着当地最大的米行。
每年,他都会以最高的价格买下村民售卖的米粮,后稍加抬价售出,每逢灾年,更是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然而数年前,米行突遭人纵火,朱家家眷离奇暴毙,如今只剩一座空荡荡的宅院。”
他的声音愈发沉重:“还有这林河街的吴少东家,虽还未及弱冠,却已用祖传医术救治无数穷苦百姓。同样是数年前,他的医馆被人强占,还被冠上‘私通匪类’的罪名。自那以后,他被关进大牢,至今生死未卜。”
“最惨的当属陈幺娘。”官修竹的眼神直直落在周化的面上,“她家四代跑船,家传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百姓在她那儿买东西,向来都是最低的价格,不知多少人家,年年存着钱,就盼着她往来村落,捎带家中所需之物。可三年前,陈幺娘的船莫名沉没,全家十数口人无一生还。”
“剩下的人,想必周大人不需我提醒了吧?”
周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望着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书生,眼神里的恐惧愈发浓烈。
待他将视线移到身姿挺拔的雁萧关身上时,整个人猛地一颤,没再多言,而是深深俯首叩拜:“王爷……”
雁萧关却先打断了他:“你先慢着。”
周化一愣,缓缓抬头,面上满是不解。
只见雁萧关抬手指向堂外被扣押的一众衙役,甚至还有些县官:“这些想必也是你的帮凶?来人,拉下去,分开审问。”
神武军得令,二话不说便将众人押走,霎时,震天的哭叫声远远传来。
此刻,正堂之中除了周化,皆是雁萧关带来的人。
雁萧关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化,沉声道:“周大人,何不继续往后看?”
周化心下一紧,颤抖着将账簿最后几页翻开,很快,夹在末尾的一张纸页随着翻动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