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忽而,一条手臂破水而来,揽住他的肩膀。
  闳予珠已被救出水面,她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只在睁眼时呛了一口水,随后便奋力游上了水面。
  闳安达见她完好无损,连忙劝说她先去将湿透的衣服换下,免得着凉。
  闳予珠反手一把推开他,扯过旁边一名女子递过来的厚氅裹在曼妙的身体上,眉眼含霜,冷冷瞧着船下水面。
  却见一道精悍的男子身影速度极快地抓向明几许,眼看着就要将人救上来,她眸中浮现狠厉之色,利眼在闳家画舫上扫了一圈。
  “水下是何人?”她声音尖利,哼笑一声,“怎么?真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不成?她拉我入水,居然还有人敢救她!”
  闳家仆从面面相觑,不顾身上衣衫浸湿,寒凉刺骨,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闳安达此时心中担忧不已,眼角余光止不住地飘向河面,嗫嚅道:“那不是船上的仆从,应是其他船上游人见人落水,不忍心她丧命,这才下水去救。”
  他又伸手抓住闳予珠的肩膀,催促道:“珠儿妹妹快些进船舱将衣服换下,我看夜姑娘已落水许久,就是救上来,怕也不成了。”
  闳予珠眼神冰冷:“她敢拖我落水,我便要她的命,今日我看谁敢从我眼前将她救走。”
  雁萧关一抓住人便觉出不对,太重了,若是已经失去意识不多做挣扎,他这一下定能将人拖出水面,可偏偏手中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道使劲往下拽。
  他剑眉紧皱,手上更是用力。
  忽而,一道冰冷的触感缠在他的腰间。
  噗噗!
  下水前雁萧关早有准备,口中憋着一道气,此时却猝不及防往外吐了半口,他垂头往身上看去。
  视线触及腰间,原是面前女子的手臂圈住了他,他提到半空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险些以为是水鬼。
  这么一耽搁,又是三两息时间过去,他们已往水下沉了数丈,雁萧关只觉胸口沉闷。
  不能再拖了。
  明几许看着虽消瘦,可此时整个人都攀在雁萧关身上,双手双脚束缚着他的肩背和手臂,雁萧关在水中几乎没有动作的余地。
  雁萧关脖颈青筋鼓动,一个女子怎会有这么大气力?莫非是将他当成救命的最后一根浮木,求生本能下的爆发。
  不容他再多想,离水面越远,他抓住人浮到水面所需时间就愈久,身上女子不知已落水多久,呛水与否也不可知,而他口中只剩半口气,再不想办法,他也得栽跟头。
  明几许隔着眼睫看他微皱的眉眼,恶意勾住雁萧关健硕的胸背,表现得就真如水下有东西拉着他往下一般,怎么也不愿松手。
  他带着雁萧关直直往下坠,长发随水飘荡,未掀起一丝波澜,唯有发梢在身侧男子的脖颈和腕间留下丝丝缕缕的骚动。
  船上诸人唯见水下两道身影挨得极近,离水面越来越远,凝眸细看,两道身影似乎逐渐合成了一抹黑影。
  转眼再也不见。
  水面唯剩幽幽灯火残影被水波击散。
  陆从南惊疑不定地站起身,从树上跳下,他肩上眠山月叽叽喳喳叫,心急如焚却没敢再发出人言,一人一鸟沿着河岸狂奔。
  转瞬间跑到离雁萧关最近的河岸,陆从南掀起袍角,躬身欲跳。
  哗啦!
  水声传来,止住了他惊慌的动作。
  雁萧关肩膀上扛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穿透水面,女子披散着秀发,面孔朝下,看不清面容。
  才露出头,雁萧关就狠狠吸入一口气,将胸肺中浊气一扫而空,咳嗽两声缓解胸中窒息感。
  闳予珠手握船舷,力道颇重,生生将方才冻得通红的指节捏得发白:“哪里来的不长眼东西,谁允许你救她的?”
  雁萧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将女子从肩上放下,拿手背拍了拍女子的下颌。
  明几许眼皮动也不动。
  方才雁萧关在他的纠缠下努力许久,眼看就要没力气,没曾想雁萧关却忽然放松身体,像是已经放弃挣扎。
  明几许虽立即察觉他的异样,可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雁萧关一松一紧,趁他不备猛然挣脱左臂,手掌袭向他颈后。
  五指在明几许颈后一捏,力道不小,显然没有丝毫留情。
  明几许心念一转,当即软软松开身体。
  雁萧关深知自己气力如何,他这一捏恰巧可以使女子昏迷,而不损人身体。
  不出意料,他成功带着人脱离了危险。
  殊不知,在他看来已经闭眼昏迷的明几许却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失策。
  女子闭眼不醒,面上黑发婉转缠绕,雁萧关看不清女子现下神态如何,也不知女子是死是活,心中烦燥,偏偏旁边还有一个女子不断发出尖锐厉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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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闳予珠见男人不理她,怒火滔天,刚想挥手让侍从跳下去寻他麻烦,就见雁萧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画舫,怒声道:“你们在看什么热闹,还不快过来拉我上去。”
  宣潭京吓得酒都醒了,连连招呼人将画舫划过去,却不曾想有人动作比他更快,自方才绮华过来后就一直停在已边的连湘阁画舫立即靠近。
  雁萧关背对闳家画坊,没人看到他面容,闳家画舫诸人只觉他一点不将闳家放在眼中。
  闳予珠银牙紧咬,冷笑一声:“靠过去。”
  雁萧关一手抓着明几许的肩,一手攀住船边绳索,借力腾空,拖着人一跃而上。
  两人身上滑落的水珠滴答落甲板上,没一会儿,雁萧关立足之地便流下一片水渍。
  他接过一旁递过来的深色大氅,众人只觉眼前一闪,连他怀中女子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没看清楚,人就被大氅从头蒙到尾。
  雁萧关随手点过一位侍女:“快去烧热水,再请个大夫过来。”
  闳予珠身体发着抖,分明是被冻的,此时却更像是被气地止不住乱颤。
  失了理智之下,她捡起脚边滚落的酒壶,奋力往雁萧关后脑砸去。
  雁萧关隔着氅衣将人揽得结结实实,骤然反手一抓,翠玉酒器落在突起指节间,转眼片片碎裂,块块掉落在地。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居然敢救伤了本小姐的人,小心我连你一块儿杀。”闳予珠从不掩饰嚣张与恶意,此时自然也是如此。
  “狗东西?”雁萧关冷冷重复,被水冲过的眉尾杂乱无章,更显他眼神凌厉。
  闳予珠心中一紧,仿佛此时才觉出寒冷一般,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什么时候这么胆小过,眼神变得更狠,张口欲骂,旁侧却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五殿下,好好喝着酒呢,怎就突然往水里跳?”
  宣潭京呼天喊地,脚步踉跄着跳到连湘阁的画舫上。
  “声音小点,快震得我耳聋了。”雁萧关将人掀去一边。
  再不理慌忙围过来关心的人,他侧头,似笑非笑看向闳家画舫:“你刚才叫我什么?”
  闳安达张口结舌:“宣、宣七爷。”
  都是混迹天都欢场之人,他自然识得宣潭京,而能被宣潭京称为五殿下的人,他恍若晴天霹雳,缓缓将视线落在雁萧关高大背影上:“五殿下见谅,我...珠儿妹妹刚才在河里冻久了,头脑昏沉以致口不择言,殿下勿怪。”
  闳予珠横眉怒目,发间滴落的水珠显得她异常狼狈:“殿下又怎么样?有太子和太子妃为我撑腰,我还怕他区区一个普通皇子不成。”
  闳安达抬手捂住她的嘴,靠近她耳边急急道:“那是普通皇子吗?那是当朝五殿下,陛下和黛妃最宠爱的皇子,别说是你,现下就是太子本人在他面前都得矮一头。”
  再是被怒气冲昏头脑,此时也被惊地恢复了些理智,脸色刷的惨白,前几日东宫巫蛊一案,闳予珠自然也有所耳闻。
  且雁萧关的名声本就名震天都,任家中父母兄姐如何宠爱她,也曾多次在她面前耳提面命:“天都任你施为,可一个宣家,一个当朝五殿下,见着后定要避其锋芒。”
  往日寻都寻不见的人,现下只因一次落水就撞见两个。
  拢着的大氅下,明几许睁开双眼,雁萧关那一捏确实足以使女子昏迷,可他偏偏是男扮女装,察觉到雁萧关意图后,昏迷不过是顺势而为。
  闳予珠不甘心往后退却,色厉内荏地坚持站在原地,只觉她这一生都没有如此狼狈过,心中愤怒翻腾不休,手掌紧握,只觉头脑发昏,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寒气冲了上来,视线晃动间,她恍然看见一抹视线,视线是从雁萧关臂弯投过来的,而被雁萧关抱在臂弯的人,分明该是早已昏死的明几许。
  明几许从宽大的氅衣缝隙悠悠望出,与闳予珠四目相对。
  雁萧关没有多加注意怀中女子,虽女子横躺在他臂弯,可瘫软的身体却昭示着女子还没恢复清醒,见闳予珠嚣张跋扈,他更是张狂洒脱,自然没看到女子头上的氅衣微微滑脱,一双清凌凌的眼眸顺着微张的眼缝投向对面,甚至放慢动作朝着闳予珠挑了挑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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