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另一少爷笑道:“难怪,不然以姑娘这般绝世容貌,早已在天都传开了。”大晋男女老幼尽皆爱美,若有美名传开,不多时便会受到追捧,名声大噪。
  明几许神色淡淡:“公子谬赞,我不过中人之姿,当不得绝世一说。”
  一位姑娘凑上前,眼神痴迷,热络道:“若夜姑娘只是中人之姿,我们便是蒲柳之容,想入人眼都不得。”
  几人一问一答,明几许并未多透露其他,众少爷见他举止飒爽,眼睛微亮,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逗美人开怀。
  闳安达眼也不眨,掏心挖肚寻话头:“夜姑娘来天都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这话未免有交浅言深的意味,他迫切补充道:“天都鱼龙混杂,姑娘独身在此,女子之身总有不便之处,我们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在天都也勉强能说得上话,若有地方能相助夜姑娘,夜姑娘尽可道来,在下万死莫辞。”
  闳予珠瞧着自家庶兄不争气的模样,将手里的酒盏往桌上搁去,一声脆响:“三哥好大的口气,说得这般容易,最后还不是要寻大哥和爹帮忙。”
  她言笑晏晏:“夜姑娘若是真要寻人帮忙,何不直接寻我,我只需同我爹和大哥说一声便可,天都少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她唇角勾起,眼中似笑非笑,故意道:“就算爹和大哥不成,我进宫一趟,与太子妃提一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都绝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闳安达脸色一僵,又连忙扬起笑:“正是,珠儿妹妹可是当朝太子妃亲妹,太子妃一向对她疼爱有加,但凡是她开口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
  明几许动作微顿,在闳予珠好整以暇的注视下,缓缓道:“多谢闳姑娘好心,我来天都乃是为了寻人。”
  他垂下眼眸:“我家中有一小妹,不过十二三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之时,前些日子无意间走失,多方打听才听说了些蛛丝马迹。”
  闳安达是真的关心他,连忙追问:“难道是被拐来了天都?”
  明几许颔首:“正是,家中父母早逝,我与妹妹自小相依为命,任前路千难万阻,不论她是死是活,我总得寻到她。”
  透过纤长的眼睫,明几许的视线隐隐约约落在闳予珠平静的面上。
  闳予珠眼眸微转,等明几许语毕,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几乎称得上是诡异,眼中坦荡荡的恶意迫不及待从骨髓里流露而出。
  她抬手撑住下颌,笑得灿烂:“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
  不等他人插话,她歪歪头,状若无辜道:“不过礼尚往来,夜姑娘若想我帮忙,可否也帮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呢。”
  明几许抬头,兴味盎然道:“珠儿姑娘,请说。”
  闳安达眼神轻蔑,视线上下游移,将明几许全身扫了一遍,只见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未做,连脸上表情都欠奉,却依然有股奇异的魅力,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尽皆吸引过去。
  闳予珠笑容渐敛,同为女子,还都是美人,她却不得不承认明几许的吸引力无人可挡。
  心中恶意翻腾不休,她扬扬下巴:“夜姑娘可会吹箫品笙?”
  本该是寻常的一句话,偏她用了欢场浪子常用的语气,话音所指还是为未出阁的姑娘,如此,几乎称得上是侮辱。
  吹箫品笙乃是正经事,大家小姐闲暇之余耍练乐器打发时间更是应当。
  偏偏数十年前,一位纵横欢场的清谈大家当众吟了一首淫词艳诗,其中将吹箫品笙蒙上了满满的□□含义,自那之后,青楼楚馆的妓子们便争相勤练箫笙,渐渐的,箫笙几乎成了妓子专属。
  在此种情况下,吹箫品笙又哪里是正经姑娘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来的事,尤其是闳予珠似笑非笑,更是将她的要求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船上除了姐儿们吹拉弹唱的声响,顿时寂静一片。
  明几许却面色不改,甚至还哂笑道:“闳小姐见谅,我只会品酒煮茶,可比不上小姐多才多艺。”
  闳予珠的脸色顿时沉如锅底,牙关紧咬,目露狠色。
  旁边闳安达尴尬一笑,一眼又一眼,视线在眼前最出众的两位女子身上来回:“不会吹箫品笙,其他也成啊,船上不还有有古筝琵琶吗?夜姑娘若愿屈尊降贵随意拨弄两下,定然也如仙音灌耳,余音绕梁。”
  “如此,便献丑了。”明几许对上闳予珠狠厉眼神,不闪不避,好整以瑕地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20章
  随即利落起身,他所在的位置靠近里侧船舱,要走到船头那处,需绕过身前的桌案,往左往右都成。
  他抬步,不疾不徐往左,也就是闳予珠所在的方向。
  画舫虽大,可许是为了更好的赏景,侍从将桌案摆在了靠近船舷的位置,席上视野极佳,闳家画舫堪称运河中最宏伟的船,自然也是最高的,隔着纱幔轻易便将运河盛景尽收眼底。
  明几许要从闳予珠旁边走过,几乎就是贴在船舷边走动。
  闳家画舫上原本的一众人仍然坐着,有志一同抬首,隐隐担忧地望着站起身的明几许,这才突然察觉她的身形,大晋女子身形大都柔美,明几许却高得异常,比船上最高的闳安达也差不离。
  他走动间,齐女子腰间的船弦,只到明几许大腿处。
  闳予珠只觉心中一抹异样感闪过,很快了无踪影,眼神微微一闪,她脸上笑意加深。
  深得诡异。
  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明几许目不斜视徐徐而行,经过闳予珠身后时脚步微不可查地慢了慢。
  就在他将要与闳予珠擦身而过之际,明几许抬臂,将起身时忘记放下的酒盏举起,一饮而尽,潇洒从容,随后指端微抬,酒盏落进了河中。
  水波轻荡,随即淹没在画舫荡起的涟漪中。
  闳予珠几乎同时饮尽杯中酒,晃了晃头,不胜酒力一般,身体往后一摇。
  两人身体猛地撞在一处。
  猝不及防之下,明几许身体微荡,几乎是立即倒向船舷。
  闳予珠只觉相触的身体似乎并不同于女子的柔软,不等多想,见明几许只是晃了晃身体,眼看就要稳住身形,她眼中暗光一闪,手下暗中在桌案底下一推。
  这下撞得结结实实。
  明几许反手一抓,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撑住身体,与他仓促动作截然相反,他眼中满是笑意。
  他抓住了闳予珠的手臂。
  扑通!
  众人大惊失色,撞翻桌案扑到船舷边,只看见冲天而起的水花。
  “啊!”
  “快,快救人。”
  “珠儿妹妹落水了,还不快些去将人救起来,若是出了事,在场的一个也别想好过。”闳安达焦急的大喊声传进明几许耳中,声音隔着水流,隐隐约约的,不太清晰,他也不关心。
  三层船舱的高度足足三丈,即使有水面的缓冲,也够落水的两人喝一壶。
  闳予珠落水的瞬间便被水面拍地昏迷过去,身体随波逐流。
  明几许将她手臂扔开,斜觑一眼手掌,轻慢伸手过去,在闳予珠肩头的衣衫上擦了擦。
  嫌弃至极。
  隔水而望的众画舫纷纷停下,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寻声欲看热闹,还未走到船舷边就听见接二连三的跳水声。
  闳家满画舫的侍从一个接一个跳下船,水花更盛,众人抬头四顾,纷纷出言询问,也没人告知他们事情经过,这下,他们看热闹的迫切更是挡也挡不住。
  莫名之际,忽见水中来回扎猛子的人群边缘挣扎出一道柔弱人影:“救命。”
  来不及喊第二声,就又沉了下去。
  发丝缠绕五官,无人看清其人模样如何,只以为就是水中救人侍从的目标,纷纷七嘴八舌喊:“在左侧。”
  “右边!”
  “唉,又沉了。”
  侍从们却知其不是闳家小姐,而是害得闳予珠落水的罪魁祸首,自然不会理会。
  闳安达焦急地跺脚:“这可如何是好,珠儿妹妹若是出了事,我这条命也保不住。”
  方才还一同喝酒闲聊,亲近异常,此时再无人理会挣扎求救的明几许,唯有一女子面露不忍,良久,叹息道:“若是直接死了怕还能落个清静。”
  嘈杂声、乱喊声混杂着水波声穿过空气,雁萧关挡开绮华斟酒的动作,蹙眉看去。
  只看见水中诸人围在一处来回扑腾,在一道人影浮上水面时,纷纷扑了过去,欣喜又紧张地叫喊。
  近在咫尺的另一人影却无人问津。
  眼看女子发顶渐渐沉下水去,他猝然起身,大步走向船头,不等众人反应,旋身跳下水。
  扑通一声巨响,绮华扑到船边,只来得及看见雁萧关如游鱼破水而去。
  明几许隔着摇曳的水波望向被水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画舫,其上的人影更是如魔鬼一般张牙舞爪,他微眯了眯眼,放松身体。
  缓缓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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