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住口!”
声音大了些,雁萧关系上外袍,瞳孔中带着对痛楚无动于衷的漠然,衣衫将肌理分明的背脊和胸膛盖上,痛楚逐渐退去,他眉眼间的戾气尽已消失,一双大长腿几步跨到房门处,伸手拉开大门。
“嚯!”胖胖的身影灵活地往旁一跳,看清雁萧关的身形后,才吁出一口气。
“殿下。”陆从南双眼在雁萧关周身扫过,见没有异样,问道,“要备水吗?”
“不用。”身上薄汗早在冷风中干透,雁萧关在两人的目光中跨出门。
陆自心的脚蠢蠢欲动想往后退,雁萧关唇角扬起笑,他不笑时眉眼间总透着一股桀骜,身量又较常人高许多,居高临下看着他人时,胆子小的非吓得踉跄,可等他笑起来,脸部放松,眉毛、眼尾都带上了一股不羁感,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温日暖阳,带着股男女老少都拒绝不了的吸引力。
陆自心松懈地跨下肩膀,刚要如常谈笑,雁萧关猝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他的后脖,将人带近。
陆自心立即闭了嘴。
雁萧关道:“一碰就倒,还想去与琦漪房的姐儿们玩乐,她们能瞧得上你?”
“那,那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殿下这么威武,”陆自心手脚并用挣脱雁萧关的辖制,反手疯狂揉搓后脖子,一边龇牙咧嘴继续道,“再说了,殿下这气力,琦漪房的姐姐妹妹们才真是消受不起。”嘴角的笑容只能用龌龊形容。
陆从南悄悄离陆自心远些,跟着雁萧关进了厨房,一眼又一眼往旁侧的高大身影上瞄,等见着雁萧关挽起衣袖准备揉面,他窜进灶膛后,熟门熟路地将灶头的火引燃,不多时,灶上烧着的水就翻滚出掌大的水泡。
这边雁萧关也将面揉好,他的动作带着股洒脱的利落,也没见他费许多功夫,香味很快便弥散开来。
陆自心饿着肚子守了一夜,肚子里早没货了,咽了咽口水,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殿下,这莫非是我的断头饭,我可是尽职尽责守着那臭男人,没松懈一分一毫,怎的就要这般对我?“
“别在那耍宝,”雁萧关抄起一旁篮子一把扔进陆自心的怀中,手快地从锅中舀出臊子,不耐烦道,“快把崧菜洗干净,不然没你的份。”
“这可不成,”陆自心一蹦三尺高,跑去了院中的井旁,笑声未断,“这菜不是院子里菜园的吧,殿下一贯辣手摧花,这带绿的东西在殿下的手里连一夜都过不去。”
陆从南往院里看了一眼,从防火墙后探出头低声说:“我要加一个鸡蛋。”
雁萧关将面条一股脑放进滚开的锅中:“出息,我给你加两个。”
三碗热气腾腾的面便做好了。
陆自心抽出筷子,嘶着气往嘴里吸面条,嘴里没空还囫囵道:“殿下,你这手艺真是绝。”
陆从南默默吃面。
陆自心又道:“今日可是沾了从南的光,今个是你生辰,有什么想要的同哥哥说,哥哥想方设法也给你弄来。”靠近撞了撞陆从南的肩膀,“就是你想让琦漪房的清倌人陪你,哥哥拼命也能给你将人请过来。”
雁萧关三两口便将一碗面条吞下肚,打断他的闲话,问道:“今日你会过来,想来事是办成了?”
“可不是,有我出马,那人察觉不到异常,殿下就等着被参吧。”陆自心放下碗,脸上带着得瑟的笑容,手指指向脸上那双闲不下来,咕噜噜直转的眼珠,“不过,殿下怎么就非要让御史参你一本,这不是平白找罪受吗?”
雁萧关将碗推到陆自心面前:“洗干净。”
“哎哟,我可真是劳碌命。”陆自心圆润的身体灵巧如猴,“唉,锅里还剩面条,是给我留着的吗?”他摸摸鼓胀的肚子,犹豫着道,“我也不是吃不下。”
陆从南一把撞开他,拿过一旁空置的陶盆将面条全部盛起,随后看也不看眼巴巴的陆自心,走出厨房打开院门,将盆放在了门下。
雁萧关慵懒望过去,对上几双湿淋淋的狗眼,狗被他看的一缩脖子,跳进院内围着他的腿转了两圈才扑到院门处狼吞虎咽。
陆从南幽怨道:“现在日日都是我喂它们,它们却仍只记殿下的恩。”
雁萧关按住他后脑勺:“这么喜欢送你当儿子。”
陆从南怒声道:“你才会有狗儿子。”
雁萧关顺口回:“儿子,狗正眼巴巴看你呢,还不快去跟它们玩。”
陆从南白嫩嫩的脸僵住,眼眶开始发红,雁萧关身为当朝五皇子,同时也是这间小院的屋主,瞬间有点想要溜之大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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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陆自心甩着手从厨房出来:“哎,真没想要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你也知道哥哥穷,等到明日我可就不认了。”
才说完就看见陆从南发红的眼眶,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讪讪的,咳嗽一声:“这,这又是怎么了?要不接下来一个月内都算,你慢慢想,慢慢想。”
说完脚底抹油,顺着陆从南打开的院门溜之大吉,才跑出里巷,便瞧见一面白无须的身影连走带跑地赶着往他这个方向过来,他立即刹住脚步,带着股与圆润身体不相符合的灵巧劲,眨眼间往旁躲去,来人许不认识他,他却认得来人。
是瑞宁,正是雁萧关都城皇子府的大太监。
屋内雁萧关听见动静,往院门看去,被屋檐上的冰棱反射出的绚丽阳光刺地微眯起眼睛,他不避闪,定定注视着朝阳。
“殿下,宫里出事了,急宣殿下入宫。”
雁萧关打了个哨,马匹四蹄翻飞奔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
看他如此从容,陆从南却忍不住往前迈出一步,“殿下,天都里那些高门士族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吃人肉喝人血,浑身却不沾一丝脏污,表面跟个嫡仙人似的,私底下却比恶鬼还可怕,若是他们发现你的意图,就算是皇子,也逃不过的,”他声音变得艰涩,“不然就……”
他的话骤然卡住,他怎甘愿过往旧尘就此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那是他陆家上下几十口人命!
还有神武军七万精锐,全部沉骨河滩,他们的冤屈难道只能哭响在凛风急流中吗?
雁萧关垂头看他,眉峰一挑,惊讶道,“我五皇子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人不大心还不小,”话落,他以马鞭指着吃饱喝足跳进院子的狗,“好好看着你的狗儿子们,要是敢糟践我的院子,我回来连你一块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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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的御道南北朝向,行过南城门就进到天都都城,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停在客栈门口,客栈伙计快步跑出,正要为客人掀开车帘,里面先一步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手掌比寻常女子大上一圈,其上指节分明。
明几许将手掌搭在伙计悬在半空的手腕上,从车辕上缓缓走下。
“小姐,你慢着些。”车夫旁的老人就要过去替了伙计,马车里却跳出另一名俏丽女子,将呆愣的伙计扯开,搀扶着人,悠悠往客栈里去。
伙计许久才回过神来,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喃喃自语道:“这女子莫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怕是与琦漪房的姑娘们相比也不差。”
“你怕是没去过琦漪房,我看呀,就是琦漪房最最漂亮拿乔的清倌人站在她面前,怕也成了个洒扫丫头。”
“哟,这么说你是去见过琦漪房中的清倌人?我回去可得好好同嫂子说道说道。”
“唉,等等......”
几人订好房,为首的明几许轻移莲步,眉眼如最精湛的画工描摹而成,只是轻抬眼,就美得惊心动魄,她侧首问道:“吴伯来过这吗?”
她话中所指自然是这家客栈,吴伯回道:“年轻时有幸跟着老爷来过一次,这间客栈就建在玄御河边,日夜都热闹着呢。”
“正是,”引路的伙计接过话,“我们客栈在天都可是数一数二,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足有三层,其中一二楼只供客人们宴请吃喝,三楼则供人住宿,房间不多,却全是上房,开窗便能将玄御河两岸美景尽收眼底,抢手得紧呢,几位今日属实赶巧,若不是前个有两位客人赶着回乡,空出两间房,客人想要住进来,可没这么容易呢。”
他推开房门,果然窗明几净,端的是富丽堂皇。
伙计殷勤为明几许拉开椅子,随即又忙转到桌边,翻过茶盏:“小姐,来喝杯茶。”
明几许接过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浅笑道:“小哥先去忙吧。”嗓音低沉婉转。
伙计被她一笑迷得几乎失了魂去,傻笑道:“是,是……”
跨过门口时险些被绊倒在地,手脚并用在地面划拉好几下,才通红着一张脸跑走。
侍女绿秧手脚不停,忙忙碌碌洒扫一尘不染的房间,见除他三人以外再无他人,脆声道:“这里真热闹,人来人往,消息来源也广,我们才入天都,人生地不熟,小姐身份也不方便,很是适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