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其实私心里他对于“优免田赋一千二百亩”,更为心动:“这可是要发了啊,一千二百亩能超过陆舅爷了吧?搏一搏单车便摩托。成为举人老爷,兼本县第一大地主!”
  最后,谢老秀才不免说起贡院中种种不便:
  “首先便是候考入场。现场考生众多,摩肩接踵,稍有不慎,恐被踩踏受伤。因此须得注意安全,远离人群密集之处。
  其次是连考三场,一直困在小小号房中实在难挨。若是不幸号房漏雨漏风,或是临近粪号茅厕,更是苦不堪言。”
  说罢谢老秀才不住摇头叹气,想必是回忆起当年惨痛经历。谢凡见祖父表情痛苦,面色难看。虽然万分好奇,也不好去揭祖父伤疤。
  谢凡听完对谢老秀才一番肺腑之言,由衷钦佩感激。保证一定按照祖父所划重点学习备考。又暗暗嘲笑自己前次备考过分自信:“得亏上次中介皇上没了,不然我参加也是去陪跑,当分母。”
  第43章 都不容易
  谢老秀才将平生科举心得,毫无保留传授予谢凡。一席话间,便是老人一生年华,小小号房,从少年到白头。祖孙两人相谈甚欢,约定来年考前,谢老秀才再考教一番谢凡学问。
  谢凡带着祖父谢老秀才毕生心得,回到南京城中。仍旧借住张家,专心备考。经祖父指点,谢凡再读《乡试录》,只觉温故而知新。之前虽也觉得其中文章锦绣,此时更觉文章妙处,句句入理,字字扣题。
  谢凡越发感慨:“难怪前次备考祖父不曾与我说这些,反而安慰我考不中也没事儿。当年我基础没打牢,根本算不上懂科举。”
  又将岳父周老爷所赠手札细细翻阅。不同于谢老秀才专注乡试题目,周老爷更重考场经验。其中强调号房窄小,也无甚家具陈设。乡试九天七夜,考生答题食宿全在号舍。晚上休息须得小心落枕,又要防风保暖。白日里答题更一定保持试卷整洁干净,否则必将落榜。
  谢凡深感科举不易,除去题目本身,更多了诸般艰难苦楚。合上手札,谢凡不由得感叹:“哎,可真不容易,难怪祖父、周先生还有李宁的祖父,年纪大了就放弃了科举。考一场乡试,无论中不中举,都得脱层皮。岁数大了真吃不消。
  还得趁着年轻力壮身体好去参加科举。如果岁数大了还考不上,我就不强求了。干脆跟着张世贤做生意吧,我算算帐应该也行。这个考法,考多了容易短命。”
  虽然谢凡心里找了好退路,行为上却并未懈怠。依旧宵衣旰食,日夜苦读。
  时光飞逝,转眼便至年末。过年照例须回溧水家中。临走前谢凡思忖自己久在小院里借住,对张家多有麻烦。如今张家已是张世贤管事,便请他到同庆楼一聚,也是提前拜年之意。
  张世贤身为绸缎铺大掌柜,整日里忙于生意,年关在即更是忙于算账盘货。谢凡再三邀请,他才百忙中抽身赴宴。临走前张大掌柜还特意交待店里伙计们,务必用心做事,不可偷奸耍滑。又留下贴身小厮代为监督盯梢,方才起身随着谢凡出门。
  谢凡因为准备回家过年,打算今日饱餐一顿,次日启程回家。所以将福顺留在院中收拾行李。福顺本不乐意,谢凡承诺带回酥皮馅饼作为补偿,方才答应。
  谢凡、张世贤携手前往同庆楼。两人多年朋友,又无外人,也不讲究虚礼。落座之后,照例点上水晶烧膀蹄、香酥鲫鱼、盐水鸭等两人心爱的大鱼大肉。
  席间闲谈,谢凡问起近来生意如何。本是闲聊,顺便恭喜张世贤成为掌柜。却见张世贤本来圆润喜庆的脸庞露出愁容。开始对着谢凡大吐苦水。
  本来张家生意已颇为红火。可商人求财,不免为了利润,做些犯禁擦边之事。前月张家贩了大批上等生丝绸缎,联合几家商户承包了一艘海船,悄悄由宁波港出海,贩卖至东洋。
  本来丝绸质轻价高,走私出口,一本万利。可惜此次货船不幸被倭寇洗劫,损失惨重,血本无归。因为海禁为朝廷国策,倭寇又来无影去无踪。连同张家在内,商家们自知理亏,求告无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此番损失巨大,只怕张家全年盈利都无法抵消。若是资金流水一旦断掉,张家多年商誉受损,恐有破产之虞。因此张胖子连日来都忙于盘点清账。别人欠自家的,力求年前收回。自家欠别人的,务必年后再还。只盼顺利度过年关。
  谢凡虽然不懂经商,也知道做生意自然有赚就有赔,总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他本想问问张家损失了多少银两,自己或许能协助一二。
  可转念一想,张家家大业大,尚且需要拆东墙,补西墙。可见此次损失惨痛,金额巨大。自己这一点微末积蓄,无疑于杯水车薪,还是不提也罢。只好陪着好友叹气感慨。
  张世贤说到惆怅之处,便招呼店伙计上了一壶酒来喝。谢凡见他实在苦闷,也陪喝了几盏,也许能借酒消愁。
  可惜此番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张世贤越喝越难过,酒水招呼伙计上了一壶又一壶,饮水似的都喝下了肚。谢凡拦也拦不住。最后更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张胖子干脆趴在谢凡怀里抽泣起来。
  谢凡轻拍张世贤后背,连声安慰,心中想起一首歌:“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又默默感叹:“原来做生意也这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破产,哎。原以为读书不容易,看来是大家都不容易。”
  好不容易等到张世贤哭到筋疲力尽,谢凡衣裳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谢凡将张世贤扶起,却见他已然喝高。只好将他扶正靠坐到椅背上,自己招呼店伙计算账收钱。
  谢凡此次做东,本来带够了银子。几个硬菜,一两壶酒,本是绰绰有余。可万万没想到,张世贤这一番牛饮,远超谢凡预算。幸好谢凡近来手头还算宽松,掏空了怀中茄袋,又让店家抹去零头,才勉勉强强结账走人。
  回头去看张世贤,见他已经烂醉如泥,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呼唤多次也不醒转。眼见时候不早,冬季天又暗得早,须得回家去了。谢凡默默叹了口气,又无余钱雇轿,只好将张世贤勉强扶起,半扶半背走出门去。
  张世贤从小营养丰富,虽然个体不高,可身型白胖,十分富态。和溧水县那位干瘦矮小的张郎中全然不在一个重量级。此时张世贤酩酊大醉,更是死沉死沉,谢凡走得实在吃力。
  眼见天色已暗,谢凡想赶紧回家。便放弃以往所走大街,抄近路进入一条小巷。小巷里也无甚灯火,暗影重重。谢凡不由得有点害怕,心想:“都说夜路走多了容易遇到鬼,我就偶尔走一次,应该不会有事吧?”
  可人生在世,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正在谢凡打算高歌一曲,为自己壮胆之时。前方突然窜出一条人影,拦在巷道当中,手中明晃晃似是有刀,呼喝一声:“留下钱财,饶尔性命!”
  第44章 秀才遇上兵
  谢凡两世为人,还是首次遭遇剪径强人。本来他陪张世贤饮了几杯,正觉晕沉。一路搬运张世贤,也感无力。
  此刻遭遇强盗,谢凡顿时吓得酒醒。体内肾上腺素激增,脑筋飞速运转。立刻定下应对策略:“给钱!保命!”
  于是立刻伸手入怀,却只摸到轻飘飘一个空钱袋。突然想起,方才在同庆楼,张世贤狂喝痛饮,已将银子都用光了。
  谢凡心想:“这可怎么办?”可还不等他想出应对策略,嘴巴已快脑子一步,脱口而出:“实在没钱,好汉饶命!”
  那黑影似乎被谢凡这不同寻常反应,过于直白话语,所震惊。他稍微一愣,却也未轻易放弃。一步步欺身上前,似乎有几分威胁之意。
  谢凡心想:“遭了,张世贤这一身绫罗绸缎。强盗当然不相信我们没钱。还以为我要钱不要命。
  可手头是真没有啊,总不能让你跟我回家去拿吧。大过年的,大家都不容易。你一时手头紧,我也能理解,有的话我早给你了。”
  他本想拔腿就跑,可偏偏旁边张世贤正不省人事。他又如何能抛弃朋友,送羊入虎口。眼见强盗逼近,谢凡隐约见到一张年轻光洁脸庞,身上衣裳有些破烂。
  谢凡并非文弱书生四体不勤。他前世可经历过三次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军训。值此危机时刻,他小宇宙爆发,竟然用起军训所学精妙武功——军体拳。
  他将张世贤一把推开,脚下扎起马步,右手握拳狠狠向前挥出。谢凡瞄准劫匪左眼,攻击敌人薄弱部位,力求一招制敌!那人也不是傻子,见谢凡出拳,立刻向右偏头闪避。
  可惜阴差阳错,谢凡用力过猛,下盘不稳,脚下一个趔趄,向左偏了几寸。
  于是谢凡的拳头正中劫匪的鼻头。拳头对上鼻头,终究拳头更胜一筹。那强盗鼻下顿时流下两行鼻血。
  两人皆是瞬间怔愣。谢凡是未曾想到自己能够一击得中,劫匪却是因鼻头中拳,正眼冒金星。幸好谢凡反应快人一步。他转身拉起张世贤,连拖带拽,跑出小巷,回到大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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