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离家出走那晚,院长举着手电筒在暴雨里找了他三个小时,找到后却只说了句 “回去吃饭 。”
“啪嗒 。”
院长第一次发病,不小心用剪刀划伤了他。她手忙脚乱地翻出医药箱,最后却往他手里塞了颗橘子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说:“小渊,对不起啊 。”
原来真的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笨拙地、沉默地、拼尽全力地爱过他。
哪怕她最终忘记了方式,也从未忘记过爱本身。
林小雨站在不远处,看着陆渊的背影,轻声说:“她从来没想让你知道这些 。”
“她说你知道了,或许就不会恨自己了 。”
林小雨有事先离开了,陆渊一个人呆了许久才离开。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泛黄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小陆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陆渊独自走在返回市区的路上。
恨与爱,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转角处,熟悉的白裙一闪而过。
是那个曾向他推销戏剧票的女孩。只是这次,她没有拿传单,也没有逢人便笑,只是安静地站在路灯下,仰头望着月亮。
陆渊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现在还有票吗?”
女孩抬起头,路灯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歪着头打量陆渊,眼神陌生得令人心惊,“先生想看什么?”
“还有《俄狄浦斯王》的票吗?”
“您要看什么时候的场次?”
“现在还能看?”陆渊顿了顿又说,“这个时间,戏剧落幕了吗?”
女孩扬起明媚的笑容:“戏剧永不落幕 。”
“而且,您看,”小女孩咯咯笑起来,“您早就有票啦 。”
陆渊一怔,伸手摸去,那张烫金黑底的门票,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衣兜里。
路西法给他的票?!
陆渊看着女孩问到,“你是谁?”
小女孩眨眼间就坐到了树上,晃荡着双腿,“我叫沙利叶。”
沙利叶,神的七常侍之一,执掌月之轨迹的织命者。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地面突然倾斜,沙利叶的声音传来。
“我曾默观创世之初的秘火,亦将见证末日终焉的陨落。”
世界像被无形的手对折,高楼融化成油彩,沥青路面翻卷成猩红地毯。那座哥特式剧院再次矗立在虚无中,千百扇彩窗内烛火摇曳,映出观众席上无数模糊的影子。
引路的蜡烛自动燃起,在黑暗中排成蜿蜒的光带,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陆渊攥紧门票,径直踏上烛火指引的小路。身后的鬼哭狼嚎依旧刺耳,他的脚步平稳,任由那些低语在耳畔萦绕。
上一次,他是被拖进来的囚徒。
这一次,他是持票入场的观众。
包间门自动打开。
猩红的天鹅绒座椅上,放着一张字条:“欢迎回来,观众席的‘位置’一直为您留着 。”
陆渊坐下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幕布紧闭,“你终于来了。”路西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渊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舞台上,问:“还没有开始吗?”
路西法说:“还有几分钟才开场,所幸你没有迟到。”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戏?”
路西法轻笑一声,“不,这是你自己选择要看的戏。”
戏剧和上次一样。
路西法问道,“二刷什么感觉?”
陆渊认真思考后才回路西法,“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路西法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扶手:“那你现在听懂了什么?”
陆渊望着舞台上谢幕演出,“俄狄浦斯以为自己能逃离命运,却最终活成了命运本身。而你呢?你逃得掉吗?”
第93章 三拳打碎魔王梦
陆渊没有立刻回答。
“我不逃了。”陆渊伸手碰了碰茶杯,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我不接受 。”
路西法,“哪怕结局早已注定?”
“结局不重要。”陆渊转头看向舞台, 俄狄浦斯的演员正将破碎的镜片拼回完整的镜子,“重要的是,我终于看清了镜子里的人是谁 。”
“那你知道为什么这出戏剧永不落幕吗?”
路西法黑羽飘落在他掌心, “因为世上总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演着同样的悲剧, 以为自己能改写结局, 却不过是换个角色重来 。”
陆渊盯着那些重叠的幻影, “那你呢?你看了多少遍?”
路西法眸光微动,“我?”他唇角勾起,眼底却无笑意。
“我是那个永远坐在观众席上, 看他们重蹈覆辙的人 。”
“这就是你喜欢看戏剧的原因?”
路西法重复了一便陆渊的问题”为什么喜欢看戏剧?因为世界本就是一座永不谢幕的剧院。”
他抬手, 黑羽化作星尘散开,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座恢弘的剧院轮廓,包厢、舞台、观众席层层叠叠,无限延伸。
“世人总在重演同样的剧本, 懦弱者永远在准备反抗,痴情人永远在告别, 而自以为清醒的人却永远忠于自己的人设, 永远在踏入同一条河流 。”
陆渊站起身, 将那张票根放在包厢的桌上。
“下次换部喜剧吧 。”
“悲剧看多了, 容易入戏太深 。”
利维坦连续几天消失不见, 陆渊这么也找不到他。
毛玻璃门映出陆渊模糊的脸, 他再一次来到了咖啡厅。
陆渊深吸一口气, 迈了进去。
咔。
身后的门锁死了。
灯光昏暗, 地板下陷。
“轰 ——”
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进地下室, 身后的门一扇接一扇自动关闭。
地面浮现出暗红色的法阵纹路,光芒越来越盛,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腥气。
“呃 ——”陆渊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膝盖与手肘传来尖锐的疼痛。
“布涅?”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法阵纹路随着他的呼吸明灭。
陆渊踉跄着站起来,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才发现地下室的结构完全变了。
原本堆满咖啡豆和糖浆的储物间,此刻变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圆形石室,墙壁上刻满与地面呼应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法阵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陆渊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到自己的皮肤下浮现出与法阵同色的纹路,纹路像是有生命般沿着他的血管蔓延,所到之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身体像被无数双手撕扯,肌肉、骨骼、血管,每一寸都在被强行剥离重组。
“我...有什么...值得...做局的?”他咬牙挤出几个字。
他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石缝。
石室顶部突然亮起第二重法阵,与地面的图案形成镜像,陆渊被困在这个发光的立方体中心。
陆渊的脊椎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他被迫仰起头,看到石室顶部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竖瞳。
它慢慢睁开眼,平静的注视着陆渊。
地面的法阵突然旋转加速,陆渊感到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心脏涌出,像岩浆般烧灼着他的内脏。
陆渊注意上旁边的图腾,一头狰狞的巨兽:似牛像龙的...
贝希摩斯。
“聪明 。”
空灵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陆渊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法阵的光拉得扭曲变形,是个正在苏醒的怪物。
“谁?!”
没有回应。
地上金色的液体突然沸腾,顺着他的裤管攀爬而上。皮肤接触的瞬间,陆渊的视野骤然分裂 ——他看见深海。
看见鲸群在血月中坠落。
看见利维坦被锁链贯穿而苍白的脸,而自己手中握着锁链的另一端。
“不...”
剧痛从脊椎炸开,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内脏。陆渊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黑血。
陆渊的犬齿开始变尖,刺破了自己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的瞬间,“不!”陆渊用尽全身力气捶打地面,指骨碎裂的疼痛让他短暂清醒,“我不是你!”
石室四壁的符文同时亮起,形成数条锁链状的流光朝陆渊袭来,分别扣住他的四肢、脖颈和腰腹。锁链收紧的瞬间,陆渊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
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时,一个冰凉的声音突然穿透混沌:“陆渊。”
这个声音像一柄利剑劈开沸腾的黑暗。陆渊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看到锁链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冰霜。
“利...维...?”
就在陆渊的意志即将被吞噬的瞬间。
“轰 ——!!!”
地下室的穹顶突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开,碎石与冰晶飞溅,利维坦的身影从烟尘中踏出。他浑身缠绕着魔气,眼底冰冷,目光锁定在悬浮于法阵中央的陆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