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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81节

  姜姮身子已在顾峪身旁坐下,眼睛仍旧望着燕回,嘴唇动了动,把人拿下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对他道:“不要离开永州城。”
  这才低眸去看顾峪伤势。
  几个军医都闻声涌进,在榻旁围了一圈,姜姮只得退开去,见燕回还定定站在那里,没有离去的意思。
  “你走吧,不要离开永州城。”姜姮再次对他说。
  作为顾峪的夫人,她该下令绞杀燕回,可是她做不到,她可以放任他藏匿逃亡,但不能让他去给镇南王递消息。
  永州城已经戒严,他如果硬闯,寡不敌众,概是没有生路。
  可是燕回依旧站在那里,无畏生死一般。
  “夫人,大将军在找您。”一个军医让出位置,示意姜姮在榻旁坐下。
  姜姮不再看燕回,目光落在顾峪身上,才见他已然睁开眼睛,正注目望着她,片刻,又朝她方才看的位置望去。
  越过军医,顾峪也看见了燕回。
  燕回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房内还能如此镇静,顾峪也猜到了缘由,想来这房中人尚不知燕回做下的事。
  他亦没有戳穿,由着人站在那里,看向姜姮又轻轻咳嗽了两声。
  “主君,快喝药吧。”
  婢子端了药来,顾峪没接,那婢子也没多想,径直舀了一勺去喂。
  顾峪皱眉,却没有发怒,只是微微偏头,避开了喂来的药,目光却落在姜姮身上。
  姜姮了然他意,才伸手接过药,顾峪偏过去的脑袋已不动声色正了过来,甚至还主动朝姜姮靠近了些,看看药碗,又看看她,是愿意喝药的意思。
  姜姮抬手喂,顾峪配合地张嘴,眉头也不皱一下。
  姜姮低眸舀药的一息功夫,顾峪看向还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开的燕回,唇角挑衅地翘了下。
  在姜姮抬眸喂药时,顾峪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作一直规规矩矩等着喝药状,好似完全没有注意一旁的宿敌。
  第56章
  顾峪的药快喝完时, 燕回转身走了。
  他离开的动静很轻,房内的注意力又都在顾峪身上,几乎没有人察觉, 唯有姜姮, 舀了一勺药在碗沿上刮着勺底的药汁,眼眸却看向了门口,目送燕回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勺底早就没有了残汁,姜姮却仍旧一下一下在碗沿上刮着。
  安静的夜色里,碗勺相碰的叮当声格外清脆。
  顾峪不催促,眼神示意其他人也不可催促,就盯着女郎勺中的药,看她何时能想起喂给自己。
  终于,女郎神思回归, 把药递到了顾峪嘴边。
  药已经凉了,这种味道浓烈的药汁越凉越苦, 顾峪却一口咽下,像之前一样没有皱眉。
  “大将军, 可还有其他不适?”
  顾峪腰上的伤口在要害处,又深得很, 他虽醒了过来,且看着精气神还不错, 军医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他忍着不适贻误病情。
  顾峪道没有, 又对几个军医道:“你们也去耳房歇息吧,若有不适,我会叫人传你们。”
  军医们颔首应下,见顾峪还是靠坐在榻上, 嘱咐:“大将军尽量不要起身,以免牵动伤口出血。”
  顾峪不喜欢躺着,虽是“嗯”了声答应着,却还是靠在那里,没有躺下的意思。
  “大将军,还是躺下吧。”军医又劝。
  顾峪有些不耐烦,“你们出去吧,我坐一会儿。”
  军医们亦不去,为难地看着顾峪。
  顾峪皱眉,嘶了声,正要说些重话赶人走,姜姮站起身,撤了他身后用来倚靠的凭几,按着他肩膀,要让他平躺下去。
  顾峪抿唇,不太乐意,却也没有对抗,随着女郎按他的力道缓缓躺下。
  军医们这才放心离去。
  姜姮把人安顿好,打算去一旁的窄榻上休息,被男人握住手腕阻下。
  他看看自己里侧空出来的位置,示意她与自己同榻而眠。
  姜姮怕不小心碰住他伤口,并不想躺在他身旁,奈何顾峪始终抓着她手腕不肯放,她也只能遂了他的意。
  婢子们都退去外厢守夜,为免突发意外,内寝还是留了两盏油灯。
  姜姮和顾峪并肩而卧。
  不像凝和院中的床榻会在四周和顶部再蔽以帷帐,这里的床榻为着通风散湿,四围什么遮挡都没有,姜姮仰面而卧,看着房梁发呆。
  她记起,最初到这里的时候,因为炎热难耐又怕蛇,顾峪为她搭了一个高床,他们也曾有一阵子就这般并肩而卧,以天为幕,星辰作被。
  那高床还在院中搭着,天气凉时在房内睡,热了便去那里。
  姜姮转头看顾峪,他也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快些休息,大夫说,睡觉是天然的良药,对你的伤最有好处。”姜姮声音温和,却是命令的口吻。
  顾峪转头看她,忽而笑了下,“你何时学会牛不喝水强按头。”
  姜姮听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背对他。
  过了会儿,姜姮复转头来看,见顾峪还睁着一双凤目,似有所思量,想他定是又在盘算着什么事,知道自己逼迫也无用,想了想,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峪倒也不像以前什么公务都不与她说,坦诚道:“在盘算日子。”
  “嗯?盘算什么日子?”姜姮好奇地看着他。
  “盘算我的伤何时能好,这里何时能冷,冬衣何时送来,楼船何时造好。”
  他说的是生死攸关、本该秘而不宣的战备事宜,姜姮有意避嫌,遂没再问下去。
  忆起方才,他像没有看见燕回一样,就那样放人走了,心底既感激,又有些愧疚。
  燕回伤他至此,他那般狠辣的性子,这次竟没有追究。
  “你……为何要放萧参军离开?”姜姮犹豫了下,终是没忍住,想要一个答案。
  顾峪沉默,见女郎注目望他,很想知道似的,遂缓缓开口:“杀不得,用不得,留着做什么。”
  他答应过姜姮,不会让燕回死在他手里,所以,不能杀。
  而燕回一心效忠镇南王,绝无可能为他所用,留在这里也是像从前一样,只会传递出一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消息,还不如不留。
  “你不怕他去给镇南王递消息么?”姜姮真正担心的是这个,按说顾峪应当比她更明白更谨慎才对。
  顾峪笑了下,“你不是叫人戒严了么?”
  燕回如果出得去,必定会先把镇南王幼妹送走,如此一来,他今夜应当无暇出现在这里。他既来了,必是没能出去,只能就近把人藏匿城中。
  而且他醒来,周遭只有几个军医和家婢,没有其他探病的将官,说明姜姮已经把他伤重的消息压了下来,没叫太多人知道。
  他没有教过她这些,难为她能想到。
  不过,就算燕回冒死出城给镇南王送信,镇南王率兵来攻,也没什么可怕,还像从前一样迎敌就罢。从前不须他出面就能应对,而今依旧能,他挑选来的副将不是庸碌之辈,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他就打不成仗了。
  姜姮瞧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到他方才提及的什么冬衣,什么楼船,此前从未听过,他必是早有谋算。
  可是,再怎么说,杀了燕回,于齐军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就像燕回对他起了杀心一样,自然是要杀了他这个主帅,以动摇军心。
  他留着燕回的命,到底是因为曾经给了她承诺。
  或许,她不该为了一己私心,朝他要承诺。
  她想让阿兄离开镇南王,阿兄都不肯应承,她有什么资格让顾峪承诺留着一个劲敌的命?
  “卫国公,日后,你与萧参军狭路相逢,便各凭本事吧,不必再顾念我曾经的话。”
  如果阿兄果真力不敌顾峪,死于他的刀下……
  姜姮骤而鼻子一酸,闭上眼睛平复心绪。
  “我留他的命,不是为了你。”顾峪这般说了句。
  姜姮一愣,看向他等着接下来的话,果真不是为了她么?
  顾峪忽然伸出手臂,示意她握住,徐徐说道:“我在伤病中,你我掰腕,你能胜过我么?”
  姜姮一头雾水,不知顾峪为何问这根本不须动脑子的问题。
  他的手臂比她的腿还粗,单臂拎着几十斤重的长刀都如若无物,与她掰腕,她就是用上全身力气也不能胜呀。
  “那你认为,你比我笨么?”男人又问。
  姜姮道:“我哪里笨了?”
  顾峪轻笑了下,敲敲她额头,“打仗需要这里,”
  又伸展开自己满布茧子的粗粝手掌,“更需要这里。”
  他忽而揽过女郎肩膀,以猝不及防之势将人搂入怀中,叩了叩她的额头,“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这里的用途没那么大。”
  姜姮察觉他又起了势。
  “你……你别乱动,伤口再出了血……”
  顾峪默了会儿,按着她腰的手重了重,“我不动,你来。”
  姜姮眼睛瞪得像颗杏子,她……来,她怎么来?
  顾峪想了下,似乎还没有对她用过这个法子,从来都是她在下面。
  “罢了,日后再教你。”
  他单臂揽着她的腰,把人从身上卸下去,继续方才未说完的话,“杀了燕回,或许能省些力气,但真正定胜负生死的,是战备和武力。我倒希望镇南王多来攻几次,耗一耗他的力气。”
  如此,他能多了解一些镇南王的力量,也能为日后的决战积攒些胜算。
  姜姮此刻无暇再听他说什么,生怕他又冷不丁起了那种心思,遂紧紧闭着眼睛只作睡着了。
  “睡了?”顾峪皱眉,揽着人肩膀要她侧身而卧面对着自己。
  姜姮作困顿慵懒状,轻哼了声,没有挣脱。
  顾峪搂着那纤弱的肩膀往自己怀中塞了塞,见她没有反抗,才笑了下,不再折腾人,也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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