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 第10节
凌微澜和凌夫人相对坐在正屋的两张主椅上,面色皆有几分不安,凌之嫣见状有些忐忑,觉得自己晚归令爹娘操心,不等他们询问,提着药便上前嗫嚅道:“山上下雨了……耽搁了一阵子,所以我回来得迟了。”
二老轻轻点了点头,先后道了一遍:“回来就好。”
凌之嫣松了口气,爹娘看起来并不打算盘问什么。不过,他们的神情不太寻常,二人似乎没有因为她的回来而彻底舒怀。
不多时,凌之嫣听父亲语气沉沉地问了她一声:“怎么不见竹影?”
凌之嫣忙道:“她跟我分开下山的,这会儿应该也快到家了。”
凌夫人这时才留意道:“你手上拿的是药吗?”
凌之嫣尴尬掩饰:“山上下雨了,淋雨后有些着凉,便去医馆抓了些药。”
凌夫人慈眸轻漾,起身叨念着:“身上淋湿了吗?去的哪家医馆?大夫怎么说?”
凌之嫣只道:“大夫说没有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娘别担心了。”
凌夫人缓缓点头道:“那就好。”
凌之嫣抬眸细细观察,见父亲在椅上默默听着,母女二人说完了话,父亲仍是愁眉不展。凌之嫣心有疑惑,想来爹娘的烦恼不单单是为她,二老更像是被别的事困住了。
凌夫人坐回椅上,平复了一下才又问:“詹阳王殿下今日都提了些什么?”
凌之嫣可不敢一一复述,只好捡最重要的事来说:“殿下说明日会来拜访。”
她垂眸道出那句话,爹娘的反应正如她所料——
“你怎么不早说?”
凌之嫣腼腆低头,她回来后是打算先说这件事的,可是那样又显得她把萧潭挂在嘴边,她怕被爹娘看破心事。
更何况,萧潭于她而言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詹阳王殿下,他的到来也算不得头等大事。
凌微澜和凌夫人一时还没有这般坦然,对此事的前因后果想要详细追问,但时候不早了,担心凌之嫣吃不消,便让她回屋歇下。
萧潭上门拜访毕竟不是小事,二老免不了要商议明日的安排,凌之嫣转过身没参与,轻脚回到后院的闺房。
沿途的花丛里虫鸣啾啾,凌之嫣听得悦耳,想驻足多听一会儿,刚一停下来又蓦然想起爹娘脸上那非比寻常的愁容。
她隐约感觉到出了什么事,爹娘现在束手无策,但又不让她知道。
凌之嫣认真想了想,全无头绪。
进屋后,四下无声,凌之嫣倚着门不自觉抬手轻抚着唇边一角,萧潭留下的那抹滋味像块蜜,融开了在唇齿间扩散,挥之不去。
回想片刻又觉脸红,凌之嫣闭眼抚着额头,盘算着明日他来凌家,她只能待在后院,无法同他相见,这样也好,她是该独自冷静一下,理清他们之间没头没尾的羁绊。
睁开眼后,又浮想联翩,若她迟迟没有机会再出去见他,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
萧潭在凌家附近呆望许久,一直到刘寅送竹影回来,他还没离开。
刘寅驾着马车自远处走来,不可置信地呼唤一声:“殿下?”
萧潭听到声音,迟疑着回过头。
刘寅见果真是他,跳下车哭笑不得道:“殿下怎么还没回府?”
在这儿愣着可不像萧潭的作风,说出去恐怕会被人谣传成中邪了。
萧潭听刘寅无端发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懒得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冷冷道:“我这便回去了,你别耽搁太久。”
刘寅看着他离去,觉得自己主子今日太反常。
刘寅忽又想起一事,趁萧潭没走远,忙追上去道:“方才遇到郡府巡逻的官差,我让他们帮忙把那只受伤的鹿送回王府了。”
萧潭一听,深觉不妥,勒住缰绳回头厉声道:“你记着,以后不能让郡府的人帮我们办私事。”
刘寅讪讪垂头:“小的谨记。”然后恭敬目送萧潭骑马离开。
竹影在车上睡着了,听见说话声,迷糊着睁开眼,推开车门一瞧,已经快到家了。
刘寅来到车前道:“殿下刚走,想来你家姑娘已经到家了。”
竹影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道:“多谢你送我回来。”
刘寅不敢居功,傻笑着认真道:“都是我应该的。”
萧潭顶着漫天星辰赶回王府,打算回去之后立刻去求母妃再帮个忙。一路上归心似箭,不料经过中市竟巧遇牵马独行的司空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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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凌家有难 被人威胁
司空珉牵的正是萧潭上山前留在山下的马,萧潭一眼认出,忙勒马停下。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萧潭回头向司空珉笑道,问出口才发觉自己是明知故问。
司空珉开口道:“方才去了姜大夫的医馆,听说殿下和凌姑娘已经离开了,刘寅便驾着马车送竹影姑娘回凌家,我就落单了。”
他显然有些累了,说话时声色落寞。
萧潭翻身下马,将二人的马换回来。
二人身份悬殊,司空珉双手将缰绳送上前来,萧潭伸出一只手去接,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坐骑,这马跟了他好些年,平常出门全仰仗它,分开半日,倒有种久别重逢的滋味。
萧潭又想起来,在路上两次看到司空珉,他都没有骑他的马,而是牵马前行,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有马你也不骑,走路是能练功吗?”萧潭回身揶揄。
司空珉不以为然地笑道:“殿下的坐骑,我轻易怎么敢用?星月作伴,走一走也无妨。”
“这可就是你迂腐了,好马正是给人用的,你不骑便是浪费。”萧潭悠悠地,又诚挚道,“我还要特地谢你,今日多亏了你的马。”
他带凌之嫣下山,走了大半个潇湘城,他们在马上谈心,还有那个情不自禁的吻……
“殿下客气了。”司空珉顿了顿,无意地打听道,“不知凌姑娘病情如何?”
萧潭不自然地抬头望了一眼星月的光辉,原本内心还算宁静,听人提起凌之嫣的时候,脑海中又怔怔地浮现起她今日的种种神情。
“她在医馆里服了药,暂时没有大碍了,不过仍需好好休养几日。”萧潭故作平常地回应着,想到医馆里发生的事,心底再度泛起无边的温存。
司空珉听他的语气颇有些牵肠挂肚,微微别转过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殿下今日也奔波太久了,我就不耽误殿下回府了,明日再听候殿下召唤。”
萧潭听到这话,翻身上马准备回府,又不拘小节地笑道:“自然有用得上你的时候,走了——”
司空珉笑着目送,待萧潭走远了,脸上的笑意倏忽退散,随之而来的黯然若隐若现。
凌之嫣和萧潭独处了大半日,彼此已经了解颇深了吧?
司空珉心有不甘,抓紧坐骑的缰绳久久不能松手,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提醒自己切莫枉做小人。
***
这一日对萧潭来说实属特别,四处奔走了一整日,比平常打猎走得还远,奇的是回府后并未觉得有多乏。
太妃的院子里已经熄了灯,想来已经睡下,萧潭没去打扰,预备着明日再过去详谈。
一小厮见萧潭回府,忙来请示道:“殿下,郡府的官差送来一头受伤的鹿,说是殿下要在府里养?”
萧潭想起这一茬儿,暗笑那可是凌之嫣要养的鹿。
“嗯,好生伺候着,那可不是一般的鹿。”萧潭一脸庄重地吩咐下去。
小厮觉得怪异,但也没多打听,领命离去。
萧潭兀自遐想着,他先在府里养好那只鹿,等凌之嫣嫁过来给她偶尔解闷用。乱想的时候又开始担心,婚事可不能拖延得太久,不然那鹿岂不是在王府白吃白喝?
想罢又笑自己小气。
夜深人静,萧潭惦记着自己的婚事,精神反而越来越足,躺在床上难以安睡,自己的每个呼吸都让他回想起最亲密的那一瞬。
可真是着了魔了,萧潭闭眼暗笑,唇边似还残留着当时的温热,渴了都不愿起来喝水,生怕冲走了唇边的滋味。睁开眼又挂念起凌之嫣的病情,想知道她有没有好些,今晚会做什么梦。
萧潭枕着自己的手臂陷入相思,越是克制着别再想入非非,心越是跳得凌乱。
说起来,他不过才认识她两天而已。
萧潭辗转着苦笑,也不知凌之嫣是不是给他下了蛊,昨日初次见她,夜里就没有睡好,今夜他多想在梦里握着她的手倾诉衷肠。
一夜断断续续眯了几阵,什么梦都没有,萧潭枕边空凉,每次睁眼都比前一次更孤寂。
天微微亮,萧潭掀开被衾下了床,眉眼惺忪,无心洗漱,径自来到书案前提笔,准备写封信。
他将昨晚的千愁万绪写了满满一张纸,舒畅地放下笔后,自己先读了两句,猛地发觉自己像个无耻放荡的登徒子,连忙将写好的信揉成一团扔进竹篓中。
萧潭蹙眉扶额,转而提笔在新纸上写下八个字,含蓄不失相思之意。
收拾妥当后,萧潭来到太妃处陪着用了早膳。
太妃一见他便奇道:“殿下今日怎么想起陪我用餐了?”
萧潭谨慎地笑道:“孩儿想着母妃近来操心朝廷动向,实在劳累,所以略表心意。”
“殿下当真是为了这件事?”太妃抬眼觑他,知道他什么心思。
萧潭被追问,讪讪着没有应答。
太妃先以一杯早茶润喉,接着似无意地问了一声:“你昨日跟凌家那姑娘去青藤山,回来得是不是有些晚了?”
萧潭忙答:“山上下雨了,所以耽搁了一阵子。”
太妃放下茶杯关心道:“一切还顺利吧?”
萧潭不置可否,心里一横,不想再绕弯子了。
他从餐案前起身,在太妃面前席地跪下道:“母妃,可否帮孩儿去凌家提亲?”
太妃佯作惊讶:“殿下这么快就定下心意了?”
萧潭面带一丝难为情,少顷,昂首道:“孩儿怕夜长梦多。”
太妃喜不自胜,抬手示意让他起来,一面愉悦道:“咱们娘儿俩说话没那么多规矩,你要娶妻,娘自然义不容辞帮你提亲,话说回来,娘的眼光不错吧?”
萧潭起身恭维着:“母妃不愧是詹阳太妃。”
太妃笑吟吟地:“你想让我何时出马?”
萧潭思索片刻方道:“我今日打算先去拜访凌大人一趟,若是没有差错,母妃明日便可着手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