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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归 第9节

  “那怎么行?你跟我一起出门,我就要把你平安送回去。”
  萧潭带着几分赌气,他怎会听不出来凌之嫣这是道别的意思?
  凌之嫣无心同他声辩,就没再坚持,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不管如何道别,她以后都不会再见他。
  两人僵持一阵,凌之嫣伸手摸了摸药碗外侧,烫手的热已经退去,便再度端起碗,艰难饮下。
  放下碗后,凌之嫣坐在榻边缓了缓,头还是既疼又沉,但她不能再耽搁了,要尽快回家才行,便撑着起身。
  不料刚一站起,额头就出了大片冷汗,凌之嫣分外诧异,想往前挪动时,手脚却全无力气,不由得瘫倒在榻边。
  她猛然想起方才大夫说这是祛寒生汗的药,冷汗越出越多,身上冷得可怕,不过一会儿,竟然浑身哆嗦起来。
  萧潭在她跟前呆住,见她满头大汗,呼吸又短又急,料想是药效所致,忙将榻上的被衾扯过来披在她身上。
  “你很冷吗?”他挨着她坐在榻边问,双手束紧被衾两角没有松开。
  凌之嫣感觉暖和了一些,颤巍巍点了点头,肩上虽然有被衾盖住,但手脚仍是冰凉的,即使是在寒冬也不曾这样冷过,她来回搓着手,不知药效何时才能结束。
  萧潭发觉一层被衾好像也不能御寒,现在让医馆准备暖炉也来不及了,犹豫片刻后,他张手覆在被衾上,隔着被衾揽住了她。
  凌之嫣猝不及防,萧潭的胸膛贴在她侧身,这举动比下山时同乘一马更亲密,她抬手想推开他,奈何他揽得太牢,更何况她现在几乎没有一丝力气。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她颤声问。
  萧潭听见怀里的声音,闭眼呢喃:“让你暖和些。”
  凌之嫣骗自己,只是取暖而已,不能证明什么,便任由他抱着。
  萧潭的下颏抵着她头顶,听着她的气息声和心跳声,莫名躁动,闭眼回想兵书上的内容,不让自己心生邪念。
  天色渐暗,凌之嫣也不知被他抱了多久,回过神来时,身上的冷汗已经止住了,气息渐趋顺畅,压在她肩上的被衾和他的手臂,她都觉得沉重。
  凌之嫣断断续续地舒着长气,见萧潭一动不动,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适时方才离开的女学徒叩门道:“殿下,姑娘可好些了吗?”
  萧潭正在分神,听见声音便以为有人进来了,慌张着松开凌之嫣。他一抽身,被衾便从她肩上滑落。
  原来门还关着,萧潭回过神后稍感庆幸,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被衾收回原位。
  凌之嫣见女学徒在门外等得久了,便默默起身去开门,向那女学徒感激道:“我好多了,多谢你。”
  女学徒听她语气沉着,又见她面色泛红似乎恢复了血色,由衷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分内事。”
  萧潭起身跟过来问道:“你家师父给她开的药可准备好了?”
  “已经好了,我这就去拿。”女学徒说着便回到前堂。
  凌之嫣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没再跟萧潭独处。
  萧潭见状,也怔愣着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前堂取了药,凌之嫣惦记着药钱,萧潭却先行开口对姜大夫道:“明日王府会派人将药钱送来。”
  姜大夫爽快笑道:“殿下这可就见外了,谁都知道殿下不会赖账。”
  萧潭回了一个客气的笑,然后随凌之嫣走出这医馆。
  转眼已是黄昏了,竹影和刘寅他们没有找过来,大概还在路上。凌之嫣不知此处离家有多远,愈发后悔今日出门奔波。
  “上马吧,我送你。”萧潭牵着马,在她身后低声道。
  凌之嫣迟疑着回过头,在暮色中看着他神情熠熠的脸,她回绝道:“我自己雇马车回去就好,殿下不必费心了。”
  话没讲完,萧潭伸手圈住她后腰,不容她拒绝,再度将她送到马鞍上。
  “殿下你……”凌之嫣坐在马鞍上惊魂未定,她想和他在这里道别,他为何不懂?
  萧潭也翻身上来,提着缰绳驾马离开医馆,他喉咙动了动,似生气道:“就算你怪罪我害你生病,也要让我表示一下歉意。”
  凌之嫣咬唇分辩:“我没有怪罪殿下的意思。”
  “那你是在想什么?我发现你好像突然之间变了态度。”萧潭压低声音,直白地问。
  凌之嫣也问了自己一遍,她在想什么?
  他是高高在上的詹阳王殿下,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庙里偶遇太妃,她根本不会有机会与他结识。他们初次相见是太妃刻意安排的,她也没期待和他的会面能有什么结果,只不过,他比她想象中的要随和一些,待她温柔细致一些,所以她春心暗涌,以为他真的倾心于她。
  但是她一直都在回避那个事实:他还有很多选择。
  想到这些,凌之嫣难掩失落,背对着他倔强道:“我希望殿下能明白,我虽然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但我也不是任人挑拣的阿猫阿狗,更不是殿下用来消遣的猎物,如果殿下心里还有什么衡量的话,那我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我不愿自己被拿来和人比较。”
  萧潭将马停在转角的梧桐树下,侧耳听着她的话,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待她这般用心,她怎会认为那是消遣?
  萧潭像个面对师傅无端质疑的徒弟,下意识想要证明自己——
  “我想方设法和你见面,跟你独处,握着你的手对你说心里话,带你骑马看大夫,在你冷的时候抱着你……你觉得我为什么做这些事?”
  萧潭声音沙沙地问,他在回想这些点滴的时候,胸口有股压抑的阵痛。他苦笑,凌之嫣的头痛尚有药可医,他的心痛大概无药可解。
  凌之嫣听他细数的这些点滴,垂首脸红,然而她冷静下来深思,觉得这些事于他而言不过是毫不费力的小事。
  “那么我想问殿下,殿下近来相看了多少女子?又有多少女子让殿下动心?”
  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像是一个笼罩下来的帐篷,树下光线晦暗,凌之嫣几乎忘了这是在街上,萧潭就在她身后咫尺距离,她想亲口问清楚。
  萧潭被她问得愣住,不明白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急得不知道怎么解释,脱口便道:“我哪儿有闲功夫挨个相看?”
  凌之嫣愣神,这两日认识的萧潭,一直是从容不迫的,她没见过他着急的样子。
  萧潭收了收气息,环顾四周的幽暗树影,轻叹一声缓缓道:“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可没有考虑过婚事,是母妃着急,所以把你引到王府来让我见你,母妃做这些也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我没有跟其他姑娘相处过,你是第一个。”说到此处,低头盯着她脑后,故意用不咸不淡的语气道,“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听完他一口气吐露的心声,凌之嫣不知所措,将指甲握在手心里,想弄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等她有所回应,萧潭丢开缰绳倾身上前,目光如炬,偏头盯牢她,在她错身躲开之前堵住了她欲言又止的朱唇。凌之嫣颤栗不已,抬手推拒着他的肩。萧潭合着眼,不慌不忙地握着她的手腕,将自己满心炽热毫无保留地印在她柔软的双唇间。
  凌之嫣刚服下一碗汤药,余味未散,被萧潭亲吻得喘不过气,待她手腕酥软后,萧潭渐渐松开她,又以手托着她的后颈,让她直面自己。凌之嫣仰面接受着他的索求,知道自己在做违背礼数的事,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在他胸膛上摊开了掌心,微风拂动着上方的树叶,她呼出的药味在彼此的气息间弥漫交错。
  萧潭边吻边笑,良久后,睁眼停下,似如梦初醒,贴在她肩上缓解方才的喘息。
  他环着她的腰,意犹未尽地在她耳边叮咛:“你如果不想嫁我的话,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第11章 依依话别 这么快就想管我了?
  凌之嫣怔怔地听着晚风穿过浓密枝叶的娑娑声,那声音落在心坎,恍若化成桃花绽放时的袅袅声,就像山上那片桃林在瞬息间完全盛开了。
  萧潭还没意识到,他已打动了一个静谧少女的懵懂芳心。
  “我如果一直不愿嫁你,你会一直不娶王妃吗?”凌之嫣声音绵绵地发问,这一次没有称他为殿下。
  她也觉自己可笑,病了一场后,像是变了个人,明明两日前还是不愿同詹阳王萧潭有什么瓜葛的。
  “嗯。”萧潭注视着她答得坚定,眸光深邃如潭——如同他的名字。
  凌之嫣不大相信,沉吟片刻,头脑清醒一些后,抽身离开他的怀抱。
  “那……殿下喜欢我什么?”她仰头呢喃,虽然方才领悟到他的情意,但是她内心有诸多疑问,追根究底,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弄清楚什么事。
  萧潭顿了顿,树下晦暗不明,凌之嫣却还是能看得出他眸底茫然,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少顷,萧潭转而笑问她:“那你为什么喜欢吃桂花山药糕?”
  “因为香甜可口。”凌之嫣不假思索。
  萧潭耸肩笑道:“可是也有人不觉得香甜可口,不仅不喜欢,还厌恶呢。”
  听他这样作喻,凌之嫣似懂非懂地转过身背对他,本以为萧潭会趁机夸一夸她的独特之处讨她欢心,没想到他什么都说不上来。不过转念一想,好看的容貌有年老色衰的时候,涵养品性也会随着世事变迁,倘若萧潭喜欢的是这些,那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趣,若是某日她变得面目可憎,他也会改变对她的心意。
  萧潭依依抬起双臂,将她的手肘和腰都揽在臂弯里,附耳含笑道:“你突然这么一问,可真把我难住了,我还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非要说的话,我自然觉得你什么都好,除了我肯定还有别的男人喜欢你。但是我觉得我的心意肯定跟别人不同,我喜欢你才不是因为那些肤浅的缘由,你再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凌之嫣听他提到“肤浅的缘由”,不禁牵唇莞尔,回味他的字字句句,忽而就不介怀他能不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了,她琢磨着,真正的喜欢大概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她双眸微合,感受到萧潭依偎在她身后的心跳声,自己心底却空茫一片,一面觉得自己今日与萧潭的种种亲密之举是在丢凌家的脸,一面又觉得只要没被人看见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能承受得住这些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
  耳边乍然传来前方路口行人走过的声音,凌之嫣惊慌着睁开眼,屏气不敢出声,抓着萧潭的手臂示意他别说话,萧潭也睁眼望向前方路口。
  经过的行人是两男一女,随行的还有一车一骑,那女子跳下马车急着往前走,边走边担忧道:“天色都这么晚了,我家姑娘如果还在医馆,一定是病得很厉害。”
  说话间一阵小跑奔入医馆内。
  后面驾车的男子扬声道:“你慢点,兴许殿下已经送凌姑娘回家了呢?”
  另有一男子牵马走在最后,不曾言语。
  凌之嫣回头和萧潭相视一眼,那三个人正是竹影、刘寅、司空珉,他们已经赶到了,她此刻不想被他们发现。
  等他们进医馆问过,就会知道萧潭和凌之嫣已经离开了。
  萧潭吁了声气,缓缓对凌之嫣道:“现在送你回去。”然后不情愿地驾马走出这树荫。
  长庚星已高高亮起,凌之嫣盼着快点赶回家中。天都黑了,她和竹影没有一个到家的,不知爹娘会有多担心。
  萧潭骑马游历过潇湘城许多地方,凌之嫣跟他说了凌家的大致位置后,他便勾勒出了路线,沿着近道奔去。
  一刻钟后,坐骑停在凌府门前一射开外的路口,萧潭想陪她进去,凌之嫣不允。
  萧潭在她耳边说笑:“我要跟凌大人解释清楚,不然我怕他误会我诱骗了你。”
  凌之嫣局促摇头:“太晚了,你进去的话,我爹娘会惶恐的。”
  萧潭出现在凌家,今晚凌家人可别想安生了。
  萧潭抿了抿唇只好依她,接着又争取道:“那我明日再找机会登门拜访,你回去好好养病。”
  凌之嫣对他的坚持颇感意外:“你真的要来?”
  萧潭目不转睛对她笑答:“我迟早要来。”
  这句话传达的深意在凌之嫣心底蔓延,即便不是明日,凌家人也迟早要面对萧潭。她拗不过他,一想到他出现在凌家的画面,便忍不住提醒道:“虽说来者是客,但是殿下来我家中可别摆架子,我不想让爹娘为我受累。”
  萧潭星眸带笑,觉得她多虑了,小心地抬手落在她侧颜,悄声道:“这么快就想管我了?”
  凌之嫣被他说得面颊一热,偏过脸为自己辩解:“若是我说的不对,殿下就当没听见吧。”
  萧潭收回了手,舒眉一笑:“放心吧,是我有事相求,我知道该怎么表现。”
  凌之嫣满意地点了点头,忍着没有细想他所谓的“有事相求”是何意。随后萧潭扶她下马,她带着医馆开的药,转身往家中走,萧潭站在路口目送着,眸光缱绻。
  凌家小厮等候多时,见凌之嫣终于回来了,忙进屋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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