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不怕别人骂她, 科她哥哥、姐姐、侄子外甥要怎么办?她那因现夫去世,弟弟坐牢而穷困潦倒,如今做个小厨娘就心满意足的母亲咋办?她那单纯可爱, 对未来充满幻想弟弟妹妹咋办?
  妓|女里有几个杜巴利?而且杜巴利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你想用五十法郎的年薪换学费。”
  “我会做饭,可以不要厨娘的钱,只求你每天给我两小时跟您学习。”
  “我明白了。”神父不会拒绝想上进的人,“我有信心教人文学科,也可以教写作技巧,但要问如何写出卖座的文,你得找珍妮。”说罢他还确认了下,“你是想考写作赚钱吧!”
  阿贝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尴尬地脚掌并拢,不断碾地:“我给珍妮送小说稿时,吉纳维芙主编问我想不想效仿珍妮。”她把在杂志社的经历娓娓道来。
  “真贴心啊!”又是鼓励又是赠书,挑的还是声名显赫,特点十足的女作家们的代表作,难怪这人能当上《魅力巴黎》的主编,“那你想写些什么?首先声明,我没有写小说的经验,更别提写出一本畅销书,但我在人文上小有研究,能给你提供建议。”
  珍妮为神父作证:“有不懂的地方找神父准没错。”她又看向阿贝拉,“你喜欢什么题材?”
  “浪漫题材。”阿贝拉不好意思道,“就是……就是很俗的那种摄政言情和骑士小说。”
  “摄政言情被英国人写的差不多了,你入局,除非写出法国特色,否则在市场上,摄政言情就是英国佬一家独大。骑士小说的话……”珍妮一时语塞。
  阿贝拉以为珍妮要嘲讽她。
  “我没见过当下的骑士,而流行的中世纪骑士小说的批判声一直不低,要写得有心理准备,文笔和内容倒是其次。”
  阿贝拉认真听着珍妮的建议,从杂志社离开后就打起的退堂鼓愈来愈响:“我不会写我喜欢的题材。”
  “可喜欢的题材一般都是擅长的题材。”珍妮以自己为例:“就比如我。我的小说一般和我当下感兴趣的事息息相关,我不一定是侦探和人类学家,但一定靠兴趣对它略有了解。
  “没错。”神父在一旁符合:“兴趣和生活是灵感来源,你再想想自己对什么感兴趣,有动力写。”
  阿贝拉苦思冥想至面容扭曲。
  珍妮期待她的答案,可阿贝拉泄气道:“我喜欢和擅长的只有读书和八卦、做饭。”她又不是珍妮,哪有空风花雪月。
  “那就把八卦和读书、做饭都写进去。”
  “这能写吗?”
  “你想问这么写是不是太平凡了,一点都不高雅,文艺。”珍妮耸了耸肩,“相信我,写小说的在文艺界是底层李的底层,有本事的都去写诗歌和剧本。”不可否认的是,小说很赚钱,但在在此时的文艺界依旧是首陀罗。当然,一百年后,发展成熟的小说体系又会分出让印度人头昏脑胀的种姓制,唯一不变的言情小说——除非艺术到《傲慢与偏见》的高度,否则在文学体系里,言情小说一直是很赚钱的人下人。
  你说文学体系是什么?
  那当然是大众点评喽!
  而且是不权威,无验证但约定成俗的大众点评。
  “吉纳维芙主编不是送了你《傲慢与偏见》吗?简。奥斯汀一直生活在乡下,写的都是她熟悉的社交际、家长里短与乡镇社会。有很多人都不理解简。奥斯汀的作品为何热门,但不妨碍作者,尤其是女作者研究她的写作技巧和灵感来源。”珍妮鼓励道,“没有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你先从喜欢的东西、身边的小事写起,我和神父帮你把关,慢慢的改。”
  “好。”阿贝拉点了点头。
  事情谈完了,他们准备在附近找个餐厅。
  “路易咋办?”
  “我给他留信,他回家后一定会往圣奥雷诺区赶。”
  “路易是你先生。”提前下班的阿贝拉肩膀一紧——突然要见珍妮的丈夫,而且还是未来的主家,她不免有点担心。
  良心上讲,她不该去怀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么想也太自恋了,可事实就是兔子爱吃窝边草,很多女仆做着做着就成男主人的情妇,所以在巴黎乃至全世界,样貌平庸的女仆更抢手。
  阿贝拉之前想着自己的未来,结果忘了最重要的事——如何避免与汤德斯先生频繁接触。”所以要找个男仆。”珍妮看出阿贝拉的担忧,但不是阿贝拉挖她墙角,“你有熟悉的人吗?”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反正有基督山伯爵兜底,家里的女仆男仆都好找,但阿贝拉是真的带入汤德斯家的女管家:“有,只是年龄不大合适。”
  “很小?”
  阿贝拉犹豫道:“他叫伽弗洛什,是个乞丐。”
  “多大。”
  “……可能六岁?还是七岁。”阿贝拉下半会处理当天的剩饭剩菜,有次去外面倒垃圾时发现一骨瘦嶙峋的乞丐趴着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自此,阿贝拉会小心收集剩饭剩菜让伽弗洛什带去给桥洞下的乞丐们,然后托附近的老板给伽弗洛什找了份卖报的工作。因为她的善举,附近的乞丐很少骚扰她工作的咖啡馆,下班后也安全得多。
  “他父母去世了?”
  “没有,但在家道中落后把他赶出了门。”
  “上帝啊!”神父气得嘴唇哆嗦,“什么样的畜生会把孩子赶出家门。”
  “中世纪的人口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二,显然有畜生的灵魂转世成人。”
  …………
  圣奥雷诺区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店铺透出温暖的灯光,吸引着来往的行人。波旁的统治并不稳固,可在固定的区域,除非再来一声枪,否则巴黎永远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氛围中。
  阿贝拉小心翼翼地坐上她将无数绅士、女士送上去的四坐马车,里头的垫子并不高级,可阿贝拉像浮空似的轻轻坐着,生怕把车厢弄脏。
  往外看,街道上车水马龙,以往见过了无数次的场景因为视角不同而天差地别——快走在人行道上的阿贝拉讨厌永远喧闹杂乱的大街,可在马车里的阿贝拉竟感受到了岁月静好,连讨厌的景象都可爱起来。
  他们来到家名为“苏丹”的中档餐厅门前,这是阿贝拉从未涉足的地方。门楣上方悬着一盏铜制吊灯,奥斯曼风的帘子轻轻摆动,上面挂着日本的风铃。餐厅外倒架很有法式风情的牌子,画着一个大胡子、大帽子的奥斯曼人和刻板印象拉满的波斯舞女——反正在欧洲的大老粗那儿,奥斯曼人和阿拉伯人、波斯人都差不多,中东的刻板印象是要拉满的,给人以强烈的异域风情。
  开门后,辛辣的香气混着挥发的酒精,水果的甜味扑面而来。阿贝拉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把袖口翻起,避免让人看到她工作时留下的污渍。餐厅内部也极为讲究,彩色的玻璃与细密画,奥斯曼风情的彩砖与温暖的光影巧妙结合,地面铺着花纹繁复的美丽地毯,没有座椅,客人们席地吃饭。
  侍者们也都穿上奥斯曼服饰,说话时故意带了中东的口音,女侍们都蒙着脸,穿着和好莱坞电影里的波斯舞女如出一辙的露腰服,举手抬足间有浓郁的香水味,环佩叮当。
  第85章 第 85 章 珍妮咬着下嘴唇,努力憋……
  阿贝拉学旁边的客人慢慢坐下, 不自觉地去揪裙上的褶皱。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呼吸和在祷告时一样的轻。她工作的咖啡馆和妓|院与这天壤之别。
  侍者在她身旁跪下,手持菜单, 笑得刚好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三位想点些什么?”他很年轻,甚至称得上有点英俊 ,棕色的长辫上缀着不少莱茵石的珠宝。
  “什么都好。”绯红色从阿贝拉的脸颊蔓延到耳根。她见过的英俊青年要么是在咖啡馆里小资一下的中产,要么是从妓女的房里飘出来的贵公子。前者看不起阿贝拉, 后者想睡阿贝拉。
  珍妮接过菜单,点完后低头研究地毯花纹的阿贝拉:“想吃什么。”
  “阿贝拉没反应。”
  珍妮戳了戳她的肩膀:“喜欢就问餐厅能不能卖。”
  侍者也很配合道:“我们可以帮买或是提供店家。”他朝珍妮眨了眨眼。
  珍妮无视了侍者的勾搭。
  阿贝拉点了几个在杂志上看过的中东菜,侍者走后, 她才慢慢抬起了头, 脸上的红色堪堪退去, 耳朵发烫。
  她打量着离开的侍者,后者到了另一桌帮客人点餐,辫子像尾巴般摇来摇去。
  那桌的女客比珍妮更珠光宝气, 点餐时手指擦过侍者的下巴,逗小猫般看着侍者侧过了头。
  阿贝拉想起跟客人打情骂俏的安妮,耳朵立刻不发烫了。
  ”你还好吗?怎么脸色忽白忽红的。”珍妮让侍者给阿贝拉倒了杯柠檬水。
  ”没事...只是...”嗓子发紧的阿贝拉声音比平日低了许多,”这里的东西好贵...”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 看到侍者的反应, 她的脸又烧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侍者没有任何不悦之情,微微一笑:”我会转告您地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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