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咯!”老葛朗台用力地按下合不拢的箱子,转身便见欧也妮在门口等他, “你很闲吗?在这儿看我收拾行李?”但是想到家里的金币,他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我不在时,庄园就麻烦你了。”
欧也妮已习惯父亲的阴晴不定,侧身让其提着箱子艰难下楼。
“拿侬,拿侬。”老葛朗台在楼梯上大呼小叫,“我的饭呢?还有准备带走的面包。”
“沙漠不是一日形成的。您突然要出趟远门,我当然得现做现烤。”拿侬从果帘下探出了头,手上还有不少面粉。
“快回去往面团上擦一擦手。”老葛朗台刚重温过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心情不好时看见拿侬“毫无人性”地拍掉手上的多余面粉,“败家玩意!败家玩意。”
拿侬也不惯着着对方:“您自己准备要带的面包吧!我还要给夫人准备晚上的肉汤。”
“肉汤?我的天呐!你把送来的鸡鸭全给自己煮了,我们拿空气去农贸市场上卖?”
“好吧!我不给夫人煮肉汤补补,那就请医生上门开补剂吧!”拿侬可比唯唯诺诺的女主人和欧也妮要硬气的多,“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丈夫。”
老葛朗台的脸皮一抽,想到还得拿侬盯着叛逆的女儿,只能扯出虚伪的笑:“我出门后家里就拜托你了。”
喝汤的欧也妮动作一顿,抬头看见拿侬给老葛朗台舀了碗清汤。
老葛朗台脸皮一抽:“没肉了吗?”
“您不是怕浪费吗?所以我把您的肉留到明天。”
“为什么要留到明天?”
“难道您希望我明天为夫人烧汤而再杀一只鸡。”拿侬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遍,“您真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丈夫。”
老葛朗台的脸皮终于绷不住了,一口闷了没多少油花的汤:“我去看看路上吃的面包。”
老葛朗台进厨房后,欧也妮悄悄说道:“你比我会对付他。”
“还没完呢!”拿侬对回到饭桌的葛朗台道,“你出门的这几天里,我得请人来收拾仓库,修理农具。”她朝老葛朗台伸出了手,后者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你不能修?”
老葛朗台很不悦道:“你平日有见过我是怎么修农具的。”
“见过,但我还要帮你盯着干活的佃农。”
“你不能边修农具边盯人?”
“那被修的不止是农具,还有我。好了,葛朗台先生,您到底给不给请人的钱?我只是女仆,庄园的收成与我何干?”
最后一句打动了老葛朗台。他的心情更糟糕了,拿出缝着三种布的钱包数了三十法郎给拿侬:“拿去!拿去!你们只会从我这里榨钱。可怜的老葛朗台快被你们抽筋扒骨了。”
拿侬在老葛朗台气冲冲地上楼后向欧也妮展示她从吝啬鬼那儿获得的三十法郎:“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欧也妮想说些什么,但老葛朗台又匆匆下楼。
“您现在走?”
提行李的老葛朗台身形一顿,转身打量着起身的女儿。
老葛朗台的眼神绝不是个慈爱的父亲应有的眼神,欧也妮讪讪收回深处的手,面色如常:“您不在时,母亲若是病情转危,我是否该去请医生。”
老葛朗台的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请,但是想到妻子一死,妻子的嫁妆和岳母、大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会到欧也妮那儿,而克罗旭和格拉桑不会放过这一机会:“当然。”想起上次请医生花了多少钱,老葛朗台又没法给个准确回复,“你同时找克罗旭和拉格桑。只有他们互相监督,我才放心请医生进来。”
“可是父亲……”欧也妮想问他把钱藏在哪儿,但老葛朗台已匆匆出门。
“上帝啊!难道要克罗旭先生或德-格拉桑先生帮我垫付医药费?”
拿侬在一旁适时回道:“这的确是老爷会打的主意。”
第70章 第 70 章 与您同行的女士就是珍妮……
他们的运气算不上好, 启程去加莱的当天遇上中到大雨。
“好极了。”神父请了马车匠做出发前的检修,“还没到英国呢!就先体验英国的糟糕气候。”他又问把车轴敲得叮当响的修理工,“安全吗?”
修理工信心十足:“活不好的能留在这儿?”
卢瓦尔是法国降雨较为频繁的区域之一, 一下就很难停下。
爱德蒙的伞向珍妮的方向略略倾斜。
珍妮像抱羽绒被般抱住裙子,费劲地上车并祈祷旅行别出意外。
在去港口的路上,珍妮照旧与神父练习意大利语,可她有点心不在焉, 看风景时需要对面的神父敲击车窗提醒她别走神,“嘿!你这样是学不好意大利语的。”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想拿这话偷懒。”
“我猜这是上帝的主意。”
“你不是无神论者吗?现在又信上帝了?”神父拍着大腿问道,“太伤人了!你居然选别人为你施洗。”
“不是说神爱世人吗?没有受洗就不能得到上帝的警醒?”
置身事外的爱德蒙用小说盖住自己的脸, 以免被拉入战争。
事实证明, 哪怕没有上帝的警醒, 眼下的气候总会坑些倒霉蛋。
…………
“先生们,今晚是没法跑了。”车夫叼着破烟斗向乘客摊了摊手。
车顶上的老葛朗台极为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头次见到收了钱却不办事的。”下雨后,只有吝啬的老葛朗台没花钱升座。车夫也习惯应对这种客人, “我没说不继续前进,只是得等雨停后。”
“真不能走?”
“你着急向上帝忏悔,我还想在人间享受烟草和酒。”
“赔偿呢?”
下车的人无不投去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都选廉价的公共马车了,还指望延迟赔偿?”车夫动了动鼻子。嗯!廉价旅馆的套餐是咸肉焗豆。
“您不下来?”车夫感到饥肠辘辘。
“我在车上凑合一夜。”老葛朗台摸出被雨水泡发的面包:“你把车厢打开。”
“你又没买车厢的座。”车夫向老葛朗台伸出了手,“过夜收费。”
“你这趁火打劫的恶鬼。”
“不给就从我的车上滚下来。”车夫撩起外套一角。跑长途的怎么不可能没防身之物。
老葛朗台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说来也巧, 他进店时看到一辆品位不俗的高级马车停在廉价的长途车后。
最先下来的是黑人车夫, 打开车门后跳下一个青年男子。男子扶着车上的老人与少女下来。
“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三人的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倦,少女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抱怨,“咱们明天慢点走吧!”她向正给员工小费的男人道。
“想想你的工作。”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后悔之色。
老葛朗台的注意力不在这对很明显是暧昧关系的男女身上, 他紧盯着同行的老人,一个神父。尽管没人喜欢这个吝啬鬼,可老葛朗台的眼光毋庸置疑——拿侬流浪到葛朗台庄园时, 众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他能看到拿侬的勤劳忠诚,朴素能干。这三人里,青年男人是表面领导,可老葛朗台一眼看出神父才是灵魂人物。
鬼使神差间,他想起了村长的信——珍妮。博林的恋人是个苍白的黑发青年,随行的有一位神父,一位车夫。车夫是黑人,而且马车低调奢华,绝不是一般货色。
老葛朗台在进店前仔细打量着四人的车……
身份对上了,数量对上了,车子也足够华丽。
莫不是……
疑惑满满的老葛朗台挑了个离四人不远的位子,试图从对话确认这的确是的珍妮一行。
爱德蒙在老葛朗台坐下前就意识到他来者不善——这人在门口就鬼鬼祟祟的,眼睛卡着他说话时往这边瞟。
珍妮注意到爱德蒙的反常,而神父和爱德蒙一样敏锐。
“你有带小说吗?”神父扫过大堂的人。
老葛朗台撑着脑袋,装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珍妮挑了本新出的小说。
神父接过没翻几页就还给了她:“不好看?”
“不好看?”她的品味有这么差?
珍妮不信地翻了几张,发现留在空白处的一行小字。
“……”不是!你在袖口藏了只笔?
珍妮忍着好奇心把小说合上:“确实有点不尽人意。”
“能出版就说明它有可取之处。”神父不知珍妮是否看到提醒,“我建议你好好看看。”
“睡觉前再好好看看。”珍妮确定神父能懂她意思,“刚才翻了小说概要,所以才说不尽人意。”
爱德蒙从神父传达的肢体语言得知珍妮已明白有人跟踪他们。
登记入住时,爱德蒙给了前台二十法郎的“巨款”。
“您真慷慨。”前台高兴得脸颊泛红,但很快便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