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认错人的尴尬在公证人的脸上一闪而过,可他仍对穿得像个绅士爱德蒙体贴的很:“那您一定是博林小姐的丈夫。”
  珍妮:“……我才是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后人。”她尽量以得体的姿态道,“您能把注意力放到我这儿吗?”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最后还是村长过来周旋道,“不好意思,你们是第二批来庄园的人。”他看起来礼貌得体,但没比公证人客气多少,“您还不是成年人吧!”他瞧着与公证人有不同立场,“上一批是大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后人,按亲疏是您的表姐。”
  “我的表姐?”珍妮庆幸她有读过《欧也妮。葛朗台》,“她能下床吗?”
  村长的笑容从脸上慢慢消失,眼睛更是盯紧珍妮的脸。
  “我是从巴黎来的。”为了增强自己不是一般人的说服力,她把从突尼斯人和黑人释奴那儿买来的首饰都一股脑地带上了身,“没记错的话,索漠城的葛朗台先生才替他的弟弟还完了债。”
  这次轮到公证人的笑容从脸上消失。
  “葛朗台先生是个信誉极好,非常注重个人名声的人。”珍妮拨着手上的戒指,慢条斯理道,“他也不想别人说他为了弥补还债的亏空而觊觎妻子的表妹遗产。”
  第66章 第 66 章 是的,我决定跟汤德斯先……
  同为金钱的奴隶, 老葛朗台与“世界四大吝啬鬼”里的其三有本质上的不同。阿巴贡和泼留希金是纯粹的金钱奴隶,只进不出。除了凶狠,无法在他们身上看到属于资本家的精明强干。而夏洛克与三人并列更像是为拉来凑数。也不知是莫里哀在致敬莎士比亚, 还是二者与果戈里都没有像巴尔扎克般真的被资本的世界虐得体无完肤,总之在他们笔下很难看出令人叫绝的金融手段,令读者明白吝啬鬼们以何聚财。
  如果要从四人里选出一位进行交涉,那老葛朗台无疑能得票最多, 因为他好歹还会权衡利弊。
  珍妮知道老葛朗台从弟弟的债务里捞了一笔,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地方上的公证人也就是给普通人买个年金, 处理些财产转移的入门水平。巴黎那是野心家们的龙潭虎穴, 每年要吃掉多达两手之数的银行家和金融家。
  老葛朗台在这种地方都能做到化债为利, 对付地方的公证人那还不是降维打击。
  索漠城里无人不知老葛朗台的吝啬,但是作为生意人,他又是“信誉良好”的优质伙伴, 极少越过法律的雷池。
  工业革命下的法国出现了大城市的虹吸效应。
  村镇被荒废,寅吃卯粮的地方官纷纷破产。最重要的是,门阀是有地方性。没有当地的人口输血,几代人所维持的村镇婆罗门因此坠为城市吠舍。
  《高老头》里,祖辈是骑士的拉斯蒂涅就是村镇婆罗门的代表。
  家富留原籍, 家贫走远方。
  不想如拉斯蒂涅般在巴黎卑躬屈膝的就只能把人口留在收入锐减的老家。可老家的人也不能一直无所事事, 更不能把穷人逼得当场革命。思来想去,也只有靠外商了。
  公证人也不是站在老葛朗台那儿,而是跟未成年的珍妮比, 事业成功的老葛朗台看着更有说服力些。
  “您也说了,葛朗台先生是个体面人。”当地的公证人油盐不进道,“他能接下弟弟的债务, 让侄儿无后顾之忧地去印度打拼,也一定会善待您。”至于拿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还债……那是人家的私事,他管不着。
  “索漠城离这里不远,要不您再多呆几日?我寄信请葛朗台先生过来与你商量一下?”村长一副老好人样,可珍妮怀疑他就是来唱白脸的。
  “您的建议很有道理。”珍妮想到破局之策,“或许我该请我堂兄过来与这素未谋面的表姐夫好好聊聊。”
  “您堂兄是……”
  “英国人,在老家有地。”
  公证人和村长的心里咯噔了下。
  他们是想招商引资,可要是个英国大地主来处理庄园,要么是和小德-拉-贝尔特尼埃把庄园的土地转租出去,要么是把庄园直接卖了。
  珍妮看重这地的理由也是本地的青壮年大量流失的原因——靠着卢瓦尔河,但又不是奥尔良般还能撑会儿的大型城市,所以被吸走除了土地以外的资源也是很正常的。
  有了海外的殖民地做供血包,卢瓦尔的水果和奶酪出口一落千丈。
  更别提在殖民地外,还有东欧一直都给西欧放血。
  想把当地的农业盘活,就只有靠品牌效应和薄利多销。
  葛朗台在老家做的正是能在这里复刻的葡萄酒生意,而且是从种葡萄到箍酒桶的成熟产业。
  他的生意大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你要是问卢瓦尔大区里最有名的酒商是谁,十个人里有一个会提葛朗台。不过出了卢瓦尔区,他的财富与影响力就很有限了,但即使在名流遍地的巴黎,他仍是个有钱的主儿。如果他的弟弟没死,搞不好巴黎会有葛朗台家族。
  “他是父亲同胞兄弟的儿子还是叔祖父的孙子。”公证人不死心道。
  “是我父亲同胞兄弟的儿子。”珍妮砸碎了对方的幻想,“很遗憾,按亲疏远近,我的监护权会判给堂兄。”
  而要是个老家有地的英国来处理庄园,公证人和村长期待的外资可就打水漂了。
  但……
  “您堂兄是传统绅士吗?是否有在印度或是非洲服役?”
  爱德蒙上前挡住了珍妮的脸:“先生们。饭店可不是审的时候,尤其是审风尘仆仆的年轻小姐。”
  步步紧逼的公证人讪讪笑道:“我的确是太失礼了。”爱德蒙既冒出了头,他不介意再失礼些,“您和……”他忘记了珍妮的姓,“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的外甥女是什么关系?”
  得亏是以路易。汤德斯的身份过来,要是换上大胡子的基督山伯爵,公证人的态度会更冒犯些。
  “我……”爱德蒙看向珍妮,“还是由博林小姐回答吧!”太阳已有一半没入地平线下,屋里的光线也谈不上照亮满堂,可爱德蒙的眼睛扔像融化的蜜糖。
  珍妮怀疑是熬夜写文影响视力,居然认为比她深的黑眼睛像融化的蜜糖。
  “我……”她被那双蜜糖似的眼睛与众人的关注搅得脑中空白,“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神父是最惊讶的。
  公证人侧目问道:“您是他们的同行人,难道不知他们的关系?”
  “上帝见证,我只知道汤德斯先生向博林小姐求过次婚,可博林小姐表示她要好好想想。”神父的身份让公证人把狐疑放回肚里。
  “您为何没立刻答应汤德斯先生的求婚,但在今日却改变主意?”
  “我宁愿带追求我的汤德斯先生接手遗产,也不愿意带堂兄或是葛朗台先生不已经能说明问题?”珍妮装出“世界辜负了我,你还要扯我伤疤”的愠怒表情,“除了嫁人。我还有别的办法脱离困境?”
  公证人的狐疑换成高高在上的怜悯:“这是女人的命。”他训导道,“是夏娃带出伊甸园的罪。”
  珍妮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要不明天来?我们还要收拾屋子和做饭呢!”
  赶人都不铺垫一下,公证人对珍妮的印象恢复了到了见面时的超低水平,很敷衍地摘了下帽子便离开庄园。
  村长倒比公证人体面些,表示他们有不懂的可以来村里找他。
  唯一没有参与谈话的本地神父同法利亚神父相谈甚欢。
  有给红衣主教当秘书的经验,法利亚神父对付一下乡下的后生自是绰绰有余,离开时,对方握着法利亚神父的双手请他一定要去村里的教堂散播福音,给当地的信徒开开眼界。
  三人与村子的代表聊得热火朝天,基督山伯爵的黑人管家则带着雇来的村民拾出几人要住的生活区。
  “晚上有什么菜?”聊得肚里全是怒气的珍妮先在不远的窗前呼了口气,吸进不少拿破仑登基时老灰尘后又咳嗽着问黑人管家,“有汤吗?”
  “有。”
  “给我做份奶油蔬菜汤。”
  雇来的村民向珍妮投来小心翼翼的眼神。
  “毕竟都到卢瓦尔区了,不品尝下当地的山珍也太遗憾了。”
  “明智之举。”某个村民提议道,“我建议在饭后来份加果酱的布里欧面包或焦糖苹果派。”
  “听着我食指大动。”珍妮的态度让紧张的村民放松下来,“你们爱往布里欧面包里加什么果酱?”她想起了罐头厂计划,“我想给巴黎的朋友带些当地特产,还有比果酱更好,更能体现卢瓦尔风味的选择吗?”
  “最好的是葡萄酱吧!酿酒剩下的不做果酱还能做什么?”
  “蔓越莓酱和樱桃酱也很不错吧!尤其是野生的蔓越莓所制成的果酱。”
  “草莓酱呢?巴黎有不少人喜欢糖渍草莓吧!”
  珍妮记下村民提到的几款果酱,晚饭上与爱德蒙聊起此事:“可以主打葡萄将和樱桃酱,将野蔓越莓酱立为非卖品或季节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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