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些孩童哪怕这段时间生活好些,但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受尽打骂, 看起来依然不似寻常人家用心呵护的亲子。
他们住到这边来,总是见到官府的人来来往往, 无不抱有敬畏之心。
哪怕像袁天衢那样胆大的,和褚照他们俩熟悉些,这会瞧见衣着不俗的黄开旭, 还是会露怯, 畏惧而不敢上前来。
除此以外, 这里头又有平常帮工的百姓, 又有官吏,还有眼前两位让他一时间无法确认身份官职的“熟人”。
黄开旭一时间都有些疑惑了。
“对了, 还没问庾兄在哪高就呢?”
也不怪黄开旭如此认为。虽然嘴上说不出眼前的庾三郎与之前见到有何不同, 但整个人的气质差距明显,似从游侠的轻松写意变得庄严郑重几分——这不就是进入官场被潜移默化的变化嘛!
越千仞清咳一声,随口回答:“刑部。”
毕竟这宅院的事情多数都由天枢卫和刑部负责, 不过黄郎中前面恰好帮了忙才牵扯进来。
刑部的官吏出现在这,倒也不奇怪。
黄开旭恍然大悟, 又表情沉重地拍了拍越千仞的肩膀, 叹了口气说:“庾兄辛苦了, 听闻刑部乃是最肃穆最严苛的, 想必在刑部就任, 也艰辛许多。”
宅院的后门一直虚掩着, 此时越千仞的属官便是从外头走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露出大跌眼镜的表情——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居然踮脚在跟他们王爷勾肩搭背的?!
属官正想开口,越千仞眼尖地瞧见他,使了个眼色。
长史看懂了这让他回避的眼神,但很是费解,还多瞧了眼这位相貌平平却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才一头雾水地停下脚步。
黄开旭丝毫没察觉,又问:“小光呢?”
越千仞回答:“他今日无事,随我过来的。”
刚还说着刑部工作严肃,怎么外出执行公务还能带着家属的?
黄开旭心里疑惑地想着,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来。
越千仞却不欲让黄开旭在他们俩的身份上深究,转移了话题,说:“开旭兄不是对这宅院多有疑虑吗?”
黄开旭连忙说:“没错!这是怎么一回事,庾兄此时又在这边执行什么公务?”
越千仞就把案件粗略说了下,最后便说这群孤儿住在这里,宅院是黄开旭他爹当时临时帮忙找的,才会遭到误解。
黄开旭还挺惊讶:“我爹居然在默默办好事,回家也一声不吭!”
越千仞忍不住掩唇轻咳,心想黄郎中当时和天枢卫一起行动,心里估计吓得要死,回家哪里还敢多说。
不过黄开旭没有深究,看着这些小孩,没经历过什么苦难的纨绔公子也忍不住露出气愤的表情来,“那个袁贯子太可恶了,拐卖这么多孩童,当处以极刑才是!”
越千仞点头,就干脆以刑部官员的身份说:“上头已经捉拿,估计很快就会定下来。”
黄开旭表情忿忿不平,越千仞想了想,说:“黄兄要不要逛逛这宅院,前院还在装修改造。”
虽然有些捉摸不清目的,但黄开旭还是点头,语气充满正义感:“好!”
收留这么多孩童,各方面的条件自然没有那么好,别说黄开旭这样的京官子弟,普通人家也比不上。
后院走了半圈,他也忍不住开口:“刑部总不能养这些孤儿好几年吧?是不是需要善款,我们几个朋友都可以帮忙筹款!”
他隐约像是明白庾兄的意思了,正好一身的正义感爆棚却无处施展,只恨不得能摩拳擦掌才行。
越千仞却摇头,只说:“资金目前尚且充裕,开旭兄再看看前院。”
前院然后还在施工动土,拆除了原先装饰型更强的厅堂,改建成更密集功能性更强的一片屋舍,此时还只有个雏形。
尘土果然飞扬得厉害,越千仞拉着褚照后退一步,还帮他又把围脖拉高些,低声说:“没什么好看吧?有没有呛到?”
褚照口鼻都捂在兔绒上,声音闷在里头也不住拉长了调子回答:“没有,叔父别说话了,免得吃一嘴灰。”
越千仞失笑。
黄开旭走了回来,隐约好像听到两人对话有什么奇怪之处,但因为前院动工声音实在嘈杂,他其实也听不太清楚,便没有深思。
只是走近过来又觉得,庾兄与他弟关系实在亲近,之前见面便有这样的感觉,此时看来似乎越发地……
让人觉得站在旁边似乎有点多余。
眼见着庾兄又是揽着小光的肩膀,又是和他握着手,甚至连走两级台阶,都生怕小光摔倒,紧紧地扶着。
黄开旭直接一个跨步跳下台阶,才问:“前院这是在建造什么?”
越千仞回答:“准备改成学堂,黄兄与其他几位兄弟,如有空闲,可以来这尝试授课。”
黄开旭顿了下,表情惊恐:“给那些孩童上课?”
越千仞看出他表情的迟疑,失笑:“不是黄兄以前上的那种学堂,只做识字启蒙,以及教这些孩童一些技能。”
黄开旭松了口气,又有些跃跃欲试,“识字啊,这个可以!估计许兄也会感兴趣,他最近正无聊着呢!”
越千仞又说:“不过,这学堂因慈善名义,估计不会给授课先生开多高的薪酬。”
黄开旭摆了摆手,“这没什么!我还想着如果救济这些孩童资金短缺,也能资助一番,薪酬不要也罢!”
他说着又不住追问:“这事刑部哪位大人负责?庾兄可否帮忙引荐一下,免得与此机缘失之交臂。”
看样子倒是迫不及待起来了。
越千仞哭笑不得,他去哪里找刑部负责的官员,学堂的事情都是凛王府的属官在处理。
于是他干脆说:“此事令尊也有帮忙,直接找他就可以了。”
黄开旭思忖一番:“也行!”
想着他爹一直都觉得他办事不牢靠,这下起码能干点实事,在他爹眼里总归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吧!
越千仞还说:“其他几位友人,若有兴趣,也可一并邀请来。”
黄开旭一拍胸脯回答:“这个好说!”
一下子解决了学堂识字启蒙需要的先生,这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不喜欢在自己就任的官场上出头,倒是可以在这件事上发光发热。
越千仞心情也不错。
只是走了有一阵子,他问褚照:“腰酸不?要不要回去了?”
褚照摇头:“不会。叔——哥哥扶着我就好。”
越千仞顿了下,没想到他还注意着这称呼的细节,只是这叠词的称呼从褚照口中说出拖着尾音,听起来实在是有几分说不出的粘稠。
他有些说不清的不自在,轻咳一声回他:“那你握紧。”
黄开旭还想询问一些细节,一扭头,便瞧着道路平坦,庾兄也要紧紧握着小光的手,甚至搂得更紧,两人身影几乎交叠在一块,显得在一旁被拉开距离的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多余。
好像有点插不进去一样。
索性今天知道的事情够多,他便干脆说:“庾兄、小光,我就先行一步,还得回去和我嫡母把我爹的乌龙说开呢!”
他告辞离开,褚照才忍不住凑到越千仞耳边,窃笑说:“这乌龙要是闹开,黄郎中可得被同僚笑话了。”
越千仞刮了下他鼻尖,“背后慎言。”
两人说着话,气氛轻快。
而远在西南的褚衡,心情自然没有这般愉快了。
地处偏远,虽说西平郡物产不算丰盛,但西平王府也算当地极为奢靡,西平王在当地呼风唤雨,郡守都是被他狠压一头。
若褚衡有心偏安一隅,在西平郡自然可以过得滋润潇洒,心情愉悦。可偏偏他心里藏着大事,只会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愤恨苦恼,这段时间连着变故,更是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西平的寒气来得更早,西平王一早就吩咐了下人点足炭火,穿着锦衣狐裘眼瞧衣衫单薄的舞女忍着瑟瑟发抖奏乐起舞。
他最近寻了个工笔画画师,此时正吩咐这画师将舞女的神态描摹到纸上,好做欣赏。
尽管为他的娱乐项目兢兢业业的人数众多,褚衡仍旧看不出有多喜悦——他在京中呆的几年,哪怕记忆有些模糊,也仍记得京中繁华,见识到的舞女姿色,也是他在西平如何网罗,细致培养,都比不过的身段相貌。
于是,瞧着这些舞女冻得唇色青白,他也只觉得看得厌烦,心里更加憋屈。
那些个京中小官,待在京城享受的可比他一个堂堂亲王舒服多了,更别提他那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