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卫和侍卫自有章程, 戚妤也不多插手。
  有意思的是,暗卫中卫四也在。
  卫四的武功好,但隐匿的功夫就差很多, 比不上林七。
  现在已经入秋,山风吹过,说不出的冷瑟,戚妤便让人去附近城里多买了些厚衣裳。
  她的衣裳自然是够的,但佩玖他们带的东西却不算多。
  不过只要银子够,即便是成衣,也分外精美,不输了宫里赶制的。
  等他们暂时住下,又两日,连下了两场秋雨,雨水过后,冷风侵肌,佩玖方反应过来娘娘的用意。
  来了宅子上几天,不止佩玖,就连戚妤都感觉自己的笑容多了起来。
  今日天空一碧如洗,雨已经停了两日,地上也干爽起来了,估摸着是不太会下雨。
  戚妤听到动静,便道:“佩玖,我们去城里一趟吧。”
  这个地方最有名的酒是桃花酿,也有许多京中吃不到的瓜果。
  佩玖将盘子放下,笑道:“好啊,奴婢早就想出门逛逛了。”
  上次的事着实吓到了她,但现在陛下不在,应该问题不大。
  戚妤收拾了一番,穿了件天青色衣衫,便与佩玖乘马车出门了。
  这一行很是顺利,戚妤坐在茶楼津津有味地听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故事,下午又去逛了铺子,佩玖则带着人去买来了点心、酒水、瓜果、茶叶等等才回来,其他宫人也各去买了些东西,最终碰头后满载而归。
  回去后,戚妤看着买回来的桃花酿,立刻就让人倒在酒杯里,她尝了一口。
  味道醇香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有宫娥上前道:“娘娘,后院的汤池已经打理好了,娘娘今夜可要去沐浴?”
  戚妤点头:“就今晚。”
  这宅子颇大,一部分连接着山,后院的一处汤池就是自然形成的温泉,没有搭建屋梁,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繁星。
  前几天下雨,雨水落进了池子里,她才没立刻享用。
  入夜,戚妤的住处本就在后院,她经过两条曲廊便看见了沐浴的温汤。
  汤池冒着上涌的热气,周围用似梦似幻的淡紫浅粉的纱帐层层遮住,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池子旁边的托盘上,则放着她的衣物和沐浴用的东西。
  戚妤的手边有一座袅袅升起细烟的香炉,她看见池中飘着的金盘上面放有酒壶和酒杯,不禁猜测是桃花酿。
  当然,瓜果点心一应俱全。
  侍奉的宫娥还没进来,戚妤将手伸进暖融融的水中感受了下水流的力度,而后拿起酒壶嗅了嗅,果然是桃花酿。
  见猜对了,戚妤弯了下唇。
  然而,还不待她下水,山上似有什么东西滚落,戚妤正欲退远,便听一声咚的砸水声,汤池水被溅了出来,池中浮沉着一个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不过更不妙的是,汤池水随之被染红了。
  戚妤当即唤林七出来,将这人交给她处理后扭头就走。
  即便看过乌时晏杀人,可真面对一个死人时,她还是难以适应。
  汤池中沉浮的人并没有死,在他顺着崖壁减缓坠落的冲击力后,温水给了他最后一层保障。
  温热的水流将他包裹,更是让他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沉在水底。
  意识在缓缓模糊时,却倏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胡乱挣扎着从水中抬起了头。
  林七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七语气不确定道:“娘娘,这好似是裴大人。”
  实在不怪她不敢认,而是裴谨这个样子着实狼狈,眼下青黑像用力画上去似的,下巴冒出来了一层青茬,脸上是擦伤,身上应该也有伤。
  裴谨反应过来自己是何模样,便将食指竖在了唇前。
  但戚妤在听到林七的话便止了步,快步走了回来。
  裴谨不得已,重新将头埋进了水中。
  戚妤眼中惊讶,她迅速吩咐道:“让随行的御医先去房间等候,林七,你去唤卫四,让他将裴大人带去房中医治。”
  戚妤上前,捧起裴谨的脸将他从水里带了出来。
  裴谨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窘迫不已,声音也不由低沉:“夫人。”
  最丢脸的一面展现在记忆中最深刻的夫人面前,他难为情到顾不得身上的伤。
  夫人捧上他的脸颊,他顺从地抬起了脸,不敢让夫人费力。
  戚妤睁大了眼睛,她疑惑出声:“什么?”
  裴谨的脸颊是不正常的滚烫,眼眸温和毅然,似不掺杂任何杂质。
  裴谨闻言,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夫人。”
  戚妤看着他,心里有些乱的想:难道先前在裴府裴谨便认出了?不然现在怎么会对着她唤夫人?
  “我叫什么?”戚妤蹙眉问。
  裴谨一言不发。
  他觉得一旦叫出戚妤这两个字,就有不好的事发生,比追杀还要难熬。
  这时,卫四过来了,戚妤松开手,将人交给卫四,也跟着去了放裴谨的屋内。
  御医在给裴谨诊治,包扎伤口。
  他腹部有一道伤,再深些肠子都出来了,又经过几次撕裂,惨不忍睹,亦让他元气大伤。
  裴谨的目光若有若无看向戚妤。
  卫四对戚妤道:“娘娘,得尽快将裴大人在这里的事禀告给陛下了,此事恐关朝局。”
  戚妤利索应下:“好。”
  卫四领命,让一名擅长轻功的暗卫带着这则消息日夜兼程去找陛下。
  他们是可以飞鸽传书,但这等要紧事一旦中间出问题,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卫四这么积极,一方面是他忠于陛下,另一方面则是他看出这裴大人好似失忆了,误将娘娘认成了记忆中的夫人。
  而他也是少数知晓乞巧节之后发生的事的人,卫四觉得尽早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陛下为妙。
  让陛下去烦扰吧。
  半个时辰后,御医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从床边退过来道:“娘娘,裴大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除了腹部的伤,裴大人的脑后也受了伤。裴大人的样子,应是脑内淤堵,导致失了些记忆,微臣并不擅治颅内的伤,对此也毫无办法。”
  “娘娘可遣人问一问裴大人,看他还记得什么。”
  折腾到现在,方才裴谨那里也是有动静的,戚妤心里已经和卫四一样有了大致猜测。
  但听到御医的话,她还是失神了一瞬。
  失忆?
  戚妤让人出去,独留佩玖一人。
  她走到床边,看向裴谨问道:“裴大人,你还记得什么?”
  裴谨看向佩玖:“不记得她,只记得你。”
  佩玖怒瞪了一眼裴谨,裴大人这样的说法活似心里早早有了娘娘。
  戚妤困惑地眨眼,佩玖跟在她身边,裴谨这么聪明,不会没有印象,现下应该是佩玖在她身边的记忆他全不记得了。
  裴谨拉起戚妤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裴郎。
  见戚妤还是不懂,裴谨道:“蘅芜院。”
  裴谨没有直接说,是因为他一点就透,方才人人唤他夫人为娘娘的声音还犹在耳畔,但他又不可能认错夫人。
  那便说明他记忆中蘅芜院的日子和现在之间突生了许多变故。
  比如陛下看中了他夫人,将他夫人强抢回宫,又将他贬斥出京。
  这也能解释清为什么他记忆中的日子是在京中,现在却是流落他乡、被追杀,身上证明身份的东西则表明他是个小小的地方官。
  可恨可叹。
  然而,碍于夫人身边的婢女,他只能写下裴郎二字,而不至于说出口让这两个字给戚妤招来灾祸。
  戚妤让佩玖出去,见门关上,她道:“我不是你夫人,你夫人是和我长的很像的一位女子,名叫赵婉仪。”
  裴谨问:“那夫人为何不敢看着我说?”
  戚妤便看向他。
  裴谨喉咙里溢出笑声:“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夫人,而且你右边的肩胛骨上有一个小龟形状的粉红色胎记,这个总错不了。”
  在上早朝的前一夜,他便意外发现了,从此记忆深刻。
  戚妤摸上右边的肩膀,一时无法确定。
  从前宫娥给她沐浴,提过她的背光洁无痕,但乞巧节回宫后,乌时晏的视线不止一次落在那里。
  南巡的路上更是变本加厉,手指轻捻着那一处,有时甚至会说可爱,彼时的她实在无力招架,自然没将其放在心上。
  戚妤模棱两可道:“裴大人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落在裴谨眼中,便是戚妤落荒而逃了,他不由有些沉默。
  是他逼得她太紧了?
  可不认夫人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从这间屋子出来,戚妤吩咐人好好照顾裴谨,便拉着佩玖回了房内。
  在屏风后面,戚妤解开上衣:“佩玖,我右边的背上有什么胎记没有?”
  “有的娘娘,是小小一块,像小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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