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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晏怀微将那戗金小匣用布重新包好,偷感很重地问:“你已经看过了吗?”
  “我没看,也不想看。我尊重三郎的所有心意,但我也有自己的傲气。我不像你,我可从来没勾/引过他。”
  听听这话说的,嫌厌之情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晏怀微在心底无奈地长叹一声,暗道我也是有傲气的啊,我不是什么毫无羞耻之心的淫/妇,除了初遇那次的《相见欢》,之后的每一次都是他在招惹我啊,他负我、辱我甚至还剽窃我,我又能怎么办?
  但她并未向樊茗如辩白这些,只是将那包好的匣子捧在手上,低声说:“多谢樊娘子指点迷津,若无其他事,我先回晴光斋去了。”
  话毕正要起身离开,却见女使水萍步履匆匆沿着湖畔向倾心亭跑来。
  “娘子,娘子,”水萍跑得着急,待跑进亭内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慌张?”
  “适才院公来……告、告知……说王府……门外,有、有人求见恩王。”水萍边喘边说。
  樊茗如凝声答道:“你去回他,就说泸川郡王病了,不见外客。”
  “说了……可那人一听说恩王病了,反而更着急,非要进来。院公眼瞧着就快拦不住,我便赶紧来请娘子示下。”
  晏怀微听了这话,遽然生出一种幸灾乐祸之感——赵清存根本不在府里,他去做他根本不能做的事去了。
  看樊茗如的样子,应是知道赵清存的去向,可眼下府外有人非要见他,这出好戏将如何收场,倒是不能不看看了。
  思至此,她又一屁股坐回绣墩上,重新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着,边喝边拿眼睛眄着樊茗如。
  樊茗如面色平静,实则却在心头大呼不妙——赵清存不在临安之事目下只有亲近的几人知晓,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她努力让自己稳住方寸,沉声道:“可有问清楚来者何人?”
  “来者是位年轻娘子,她说她姓林,名唤伊伊。”
  “噗——!!!”
  水萍话音甫落,但见晏怀微一口茶水喷出,瞬间咳了个天崩地坼。
  林伊伊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得还诈尸?!
  第48章
  晏怀微见到传闻中的林伊伊的瞬间, 差点儿没把下巴壳给惊掉。
  她以为的“花蕊楼诈尸歌妓”应该是这样的——容色凄凉白胜雪,眉眼低敛玉骨冰;手捏绢帕拭不去颊边粉泪,朱唇轻启诉不尽离愁相思。
  可实际上“花蕊楼活得好好的前歌妓”却是这样的——秋香外衫配着檀色裆裤, 腰缠一条合围掩, 髻戴一方葛布巾,说话之前先把袖子给它撸起来——好一位洒脱不羁的市井民妇!
  樊茗如与林伊伊是旧相识,听得水萍说门外来人是林娘子,登时松了口气,这便命水萍前去将她引至倾心亭。
  林伊伊一瞧见樊茗如便急忙问道:“阿珝怎得病倒了?要不要紧?我就说前儿我右眼皮一直突突跳。”
  “不妨事。”
  樊茗如边说边上前扯了扯林伊伊的衣袖,示意此处还有别人, 让她莫再追问。
  林伊伊一扭头, 果然瞧见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手捧茶盏坐在旁边, 端的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位是?”
  晏怀微放下茶盏, 起身与林伊伊见礼:“我是府里新来的书会先生, 名唤梨枝。”
  林伊伊眼前一亮,喜道:“你也是瓦子里出来的?如此说来,咱俩算半个同行呢!我从前在瓦子里唱过诸宫调。”
  “早闻林娘子大名, 今日一见,心悦诚服。”晏怀微抿唇浅笑。
  旁边的樊茗如却不禁蹙起眉头, 瞥着这个毫无眼力见、仿佛一块狗皮膏药般粘在亭子里就是不肯走的女先生, 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白眼一翻, 晏怀微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看来樊茗如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赵清存的真实去向, 眼下因着她在旁边碍事, 许多话不知该如何说。
  原本就嫌她,现在更嫌了。
  晏怀微倒是一点儿没介意这份嫌弃,反而主动扛起了向林伊伊解释内情的重任:“林娘子且宽心, 恩王没病,他只是根本不在临安。”
  “不在临安?他去哪儿了?”林伊伊惊诧。
  “不好说!”樊茗如赶在晏怀微再次多嘴之前急忙抢答道。
  林伊伊瞧着樊茗如的反应,霎时恍然大悟。想当年她可是与赵清存、邹纯义共担敌之人,他们能有什么事瞒得住她?
  “阿珝是不是已渡淮北去?”林伊伊压低声音问道。
  樊茗如大吃一惊,下意识去瞥女先生,却听女先生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说:“他去淮西投奔李显忠了。”
  嚯,此言一出,三个女人面上的表情瞬间异彩纷呈。
  樊茗如:(▼皿▼#)
  林伊伊:Σ(oдo|||)///
  晏怀微:√ (*^w^*) √
  “你竟也知晓恩王去处?”樊茗如惊诧地问。
  “知道,他走之前曾来与我道别。”晏怀微平静作答。
  樊茗如听得赵清存离去前曾特意向女先生道别,面色黯了一瞬,旋即又不动声色道:“林娘子快请坐吧,别站着了。”
  此刻倾心亭内并无旁人,只这三个与泸川郡王赵清存有关的女人聚于此处。
  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眼下这三人打禅机似的你来我往打了一遭,互相皆已探出对方虚实,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伊伊随意捡了亭内一方石凳坐下:“适才听说阿珝病了不见客,可把我唬得不轻。他也是越来越胆肥,竟然连北边都敢偷着去。”
  “是官家恩准他去的。”樊茗如仔细措辞。
  “他是铮铮铁骨好男儿,不像那些只会躲在温柔乡里勾心斗角的纨绔们。”林伊伊撸起袖子明亮地笑道。
  晏怀微坐在一旁,瞧着这位昔日歌妓艳丽的笑容,只觉心头浮起太多疑惑:
  胡诌不是说林伊伊已经不在了吗?赵嫣也说过,说赵清存的心尖人已经不在了,可眼前这林伊伊分明就是活蹦乱跳的,如此说来,难道……赵清存的心尖人另有其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这边蹙着眉头瞎想,那边林伊伊已与樊茗如聊起过往旧事。晏怀微支棱起耳朵听了片刻,这才明白从前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原来胡诌说的“不在了”,并非不在人世,只是不在临安罢了。
  胡诌为了隐瞒林伊伊的行踪,故意对外说得含糊。如此一来,就算有心人想寻她,怕也难保不被蒙骗。
  林伊伊是绍兴二十七年离开临安的,至今已有五年半。
  在临安时,她的身份与雪月姊妹一样,都是市井私妓,靠在酒楼歌馆等处卖唱为生。
  但林伊伊比雪月姊妹成名更早,性格也更圆浑,更会逢迎达官贵胄。于是花蕊楼便花大价钱将她聘去作场,身子契押了十年。这十年内她只能在花蕊楼弦歌劝酒,不得另谋它家。
  也正是在花蕊楼做歌妓的时候,她与赵清存相识。彼时因感其渊清玉絜之质,便答应暗中为他传递消息,助其成事。
  至绍兴二十七年初春,林伊伊与花蕊楼契约期满,她厌倦了那种每日劝酒赔笑的日子,也不想留在临安给王孙公子做妾,这便打点行李回家乡去了。
  林伊伊是她做歌妓时使用的艺名,回到故乡之后,她便用回了自己的本名——林香。
  “还得多谢阿珝给了我一大笔银钱,我拿来做本金,在家乡开了个香药铺子。你们是不知道,再也不用陪着笑脸向人劝酒,还能自己做店东,我现在别提有多舒坦了。”林伊伊笑得眉眼弯弯。
  樊茗如也笑道:“我听三郎说,你还招了个赘婿?”
  林伊伊两手一拍,爽快地答:“何止招了女婿,细伢仔都有了!我家官人原是个碾玉匠,人很好,就是不大喜欢说话,也不喜与人打交道,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闷葫芦似的。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这次我出远门,留他在家照看。”
  原来,前段时日福州那边有几艘从浡泥、麻逸诸国过来的大船靠岸,其上满载香药。林伊伊听说这事之后就打点行囊直奔福州。
  待捡货完毕,将香药装车交给镖局押送回乡之后,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赵清存了,也不知对方现在过得如何。
  这么思量着,林伊伊便没急着回家,而是绕了个路,由福州奔临安而来。
  “不知林娘子的家乡在何处?”晏怀微突然问道。
  “荆湖南路,潭州长沙。”林伊伊笑答。
  答完这句,她似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遂又笑问晏怀微:“你知道我和阿珝是因何相熟?”
  晏怀微心想,左不过就是他附庸风雅,你们在花蕊楼饮酒作诗,不然还能如何。
  林伊伊见晏怀微不说话,便大声笑着解释道:“洞庭湖你知晓不?我生在那儿,他也生在那儿,如此说来,我们竟还有乡曲之情呢!你瞧瞧,这不互认个姐弟说不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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