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偏偏就在这时,边境传来紧急军报,北疆盟友内部生变,局势危急,需要萧怀琰立刻亲自前往稳定大局。
并且,周乙也传信过来,“那苗疆医师现在北疆。”
萧怀琰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他走到榻边,单膝跪地,握住沈朝青冰凉的手,“青青……北疆出了事,我必须去一趟。你……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沈朝青空洞的眸子“望”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萧怀琰召来周甲,“看好他,寸步不离,若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周甲虽脾气暴躁,却听话的很。
他深知此事重大,跪地重重磕头:“属下誓死护卫陛下安危。”
萧怀琰走后,棠梨宫似乎更加冷清了。沈朝青对自己失明的事实接受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他依旧按时用膳、服药,在宫人的搀扶下在殿内慢慢走动,或是坐在窗边“听”风。
周甲谨遵命令,几乎成了沈朝青的影子,毕恭毕敬。
沈朝青偶尔闲得无聊,还能逗他一句:“周甲,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在晋国皇宫时,那个桀骜不驯的样子。”
周甲闻言,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陛下说笑了,属下当时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属下一般见识。”
沈朝青便不再说话,只是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讽刺。
这日天气稍好,虽有寒风,但阳光充足。沈朝青觉得闷,提出想去御花园走走。
周甲和林绶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沿着清扫干净的小径慢慢前行。
虽然目不能视,但沈朝青其他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了些。
他能听到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菊香,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的微弱暖意。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刚绕过一处假山,忽闻破空之声袭来。
一道鞭影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抽向沈朝青的面门。
“陛下小心!”周甲反应极快,暴喝一声,闪电般出手,一把攥住了那呼啸而来的鞭梢。
鞭子在他手中绷紧,发出“嗡”的轻响。
周甲定睛一看,持鞭者是一个身着华贵锦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骄纵,满脸戾气,正是辽国刺史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耶律宏。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趾高气扬的随从。
耶律宏显然没料到有人敢拦他的鞭子,用力一扯,却发现鞭子纹丝不动,顿时恼羞成怒,指着周甲骂道:“狗奴才!敢拦小爷的鞭子?活腻了!”
周甲脸色一沉,并未松开鞭子,而是将沈朝青更严密地护在身后,冷声道:“耶律公子,请自重!惊扰了贵人,你担待不起!”
“贵人?”耶律宏不屑地扫了一眼被周甲和林绶护着、穿着素雅、双眼空洞无神的沈朝青,嗤笑道,“哪来的瞎子?也配称贵人?冲撞了小爷的马,抽他一鞭子算是轻的!”
原来,耶律宏方才在附近纵马嬉闹,沈朝青一行人恰好挡住了一半道路,他嫌碍事,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挥鞭伤人。
林绶气得脸色发白,想要理论,却被沈朝青轻轻按住了手臂。
沈朝青微微偏头,“望”向耶律宏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史家的公子,好大的威风,竟敢在皇宫纵马。”
沈朝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仪,即便目不能视,那份从容气度也丝毫未减。
耶律宏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
他横行上京惯了,何曾被人如此轻慢过,尤其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瞎子。
他用力想抽回鞭子,却发现周甲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小爷的事?”耶律宏口不择言地骂道,“一个瞎子,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出来挡道,还敢教训我?知道我爹是谁吗?”
沈朝青轻轻抬了抬手,示意周甲。
周甲立刻会意,手上猛地用力,耶律宏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鞭子脱手而出,整个人也被带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被身后的随从慌忙扶住。
第101章 单刀赴会
“你!你们!”耶律宏又惊又怒,指着沈朝青和周甲,气得浑身发抖。
沈朝青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叫嚣,“周甲,耶律公子看来是精力过于旺盛,以至于忘了宫里的规矩。你帮帮他,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是!”
周甲身形如电,耶律宏那几个随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周甲三两下放倒在地,哀嚎不止。耶律宏本人更是被周甲反剪双手,死死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狗奴才!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耶律宏拼命挣扎,破口大骂。
沈朝青缓缓走上前,林绶连忙将方才周甲夺下的鞭子递到他手中。
沈朝青摸索着握住鞭柄,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凭着声音和感觉动作。
“宫闱重地,纵马行凶,口出狂言,藐视宫规。耶律公子,你说,该当何罪?”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扬,鞭子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抽在了耶律宏的背上。
“啪!”清脆的鞭响伴随着耶律宏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沈朝青没有丝毫停顿,一鞭接着一鞭,力道控制得极好,既让耶律宏痛入骨髓,又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他看不见耶律宏狼狈的模样,但听着那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脸上依旧是一片漠然的平静。
周围闻讯赶来的宫人侍卫都吓得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阻拦。
谁都知道这位住在棠梨宫的“贵人”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连周甲大人对其都毕恭毕敬,他们哪敢插手?
直到耶律宏的哭喊声渐渐微弱,背上衣衫破损,渗出道道血痕,沈朝青才停了手,将鞭子随手扔在地上,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带下去,找个太医看看,别死了。”沈朝青淡淡吩咐了一句,便在林绶的搀扶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沈朝青身上被溅了不少血,眼神却是空洞无比。
骇人的很。
周甲松开耶律宏,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瘫软如泥的少年和那群吓傻的随从,挥手让侍卫将他们拖走。
消息很快传到了耶律宏的父亲,刺史耶律德耳中。
爱子心切的耶律德勃然大怒,当即进宫求见如今在朝中势力颇大的昭王萧连誉,哭诉太子带回的那个“晋国妖孽”如何嚣张跋扈,无故重伤其子,请求昭王做主。
萧连誉听着耶律德的控诉,胖乎乎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他安抚了耶律德几句,答应会过问此事,便派人去棠梨宫“请”沈朝青过来问话。
然而,派去的人刚到棠梨宫门口,就被周甲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陛下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太子殿下离京前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陛下静养。昭王殿下若有事,不妨等太子殿下回京后再议。”
来人碰了个钉子,回去禀报萧连誉。萧连誉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动怒。
他心知肚明,萧怀琰此刻正在北疆处理要务,他们都需要北疆的支持,还不能撕破脸。
更何况,为了一个跋扈的刺史之子,去动萧怀琰明显护得眼珠子似的人,得不偿失。他自然不会为难沈朝青,只是将这笔账暂且记下。
是夜,昭王府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萧连誉正半躺在软榻上,欣赏着舞姬曼妙的舞姿,一边悠闲地磕着瓜子。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殿外廊下似乎立着一个身影。他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
只见沈朝青披着一件素色斗篷,在林绶的搀扶下,静静地站在那里。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单薄而优美的轮廓,虽然双眼空洞,却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貌。他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望”着殿内的方向。
萧连誉挥了挥手,乐师舞姬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人。
沈朝青在林绶的引导下,缓步走进殿内,对着萧连誉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颔首:“昭王殿下,夜安。”
单刀赴会,有些魄力。
萧连誉的胖脸上笑容可掬,眼神却锐利如刀:“陛下深夜来访,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有何指教?”
沈朝青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开门见山地说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想和殿下做一笔交易,有吃的吗?我饿了。”
萧连誉被沈朝青这突兀的要求弄得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胖脸上堆满热情:“是本王疏忽了,陛下快请坐。”
他连忙吩咐下人撤下瓜果,换上热腾腾的精美菜肴。
沈朝青在林绶的细心引导下入座。
他虽然目不能视,但用餐的仪态依旧优雅从容,筷子落下之处,精准无误,仿佛能看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