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可如今,沈朝青已经安然抵达辽国,那该死的医师反倒玩起了失踪!
  “继续找。”萧怀琰的声音冰寒刺骨,“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孤挖出来,告诉他,若再躲藏,他苗疆寨子里的那些徒子徒孙,就别想安生了。”
  “是!”周甲感受到主子话里的杀意,心头一凛,连忙领命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萧怀琰却再也看不进那些奏折。
  沈朝青的身体,就像一盏风中残烛,看似平静,却不知何时就会骤然熄灭。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医师。
  ……
  棠梨宫内,沈朝青是被一阵湿漉漉、热烘烘的触感弄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充满依恋的兽瞳——是旺财。
  他长大了,站起来有半人高,此刻正亲昵地舔着他的脸颊。
  沈朝青抬手,摸了摸旺财毛茸茸的大脑袋,旺财立刻发出舒服的呜咽声,使劲往他手心蹭。
  沈朝青脸上露出一丝(n)(f)真切的笑意。
  这是萧怀琰送来给他解闷的?
  他正想着,喉咙突然一阵腥痒,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竟咳出了一小口鲜血,溅在了雪白的寝衣上。
  “呜……”旺财立刻急了,围着沈朝青团团转,用鼻子拱他,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沈朝青却仿佛早已习惯,他平静地拿起枕边的绢帕,仔细擦去唇角和衣襟上的血迹,动作从容得令人心惊。
  他甚至还安抚性地拍了拍旺财的头,“没事。”
  这日傍晚,萧怀琰处理完政务,踏着夕阳余晖回到棠梨宫。
  刚走进庭院,便看到一幅让他心跳骤停的景象。
  沈朝青披着厚厚的狐裘,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正拿着一根细长的草茎,逗弄着在他脚边扑来扑去的旺财。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暖色,那专注逗弄旺财的侧脸,带着一种近乎纯稚的温柔。
  萧怀琰放轻脚步走过去,刚想蹲下身加入他们,原本玩得正欢的旺财却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龇着獠牙,警惕地瞪着萧怀琰,一副护主心切的模样。
  沈朝青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真切的笑意,亮得惊人。
  萧怀琰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一时竟忘了被狼“敌视”的不快,怔在了原地。
  曾几何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折断他的羽翼,将他禁锢在自己怀中,让他只能为自己一人哭泣或欢笑。
  他想要的是征服,是占有,是看他为自己失控的模样。
  可此刻,看着沈朝青因为这简单的一幕而露出的,毫无阴霾的明亮笑容,萧怀琰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他忽然觉得,那些黑暗的、充满占有欲的念头,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人能永远这样笑着。
  不必再为国事忧心,不必再为仇恨伤神,就像现在这样,逗着狼,晒着太阳,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什么江山天下,什么恩怨情仇,在沈朝青此刻的笑容面前,仿佛都失去了重量。
  萧怀琰蹲下身,无视了旺财依旧龇牙咧嘴的警告,目光温柔地落在沈朝青脸上,轻声问:“这么开心?”
  沈朝青收了笑声,但眼角眉梢依旧带着未散的笑意,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看你训得狼不认你,当然开心。”
  萧怀琰也不恼,反而伸手,轻轻握住了沈朝青放在膝盖上的手,“它认你就好。”
  就像我一样。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朝青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夕阳下萧怀琰格外柔和的眉眼,心中某处,似乎也被这暖意悄然触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没有抽回手,任由萧怀琰握着。
  庭院里,一人一狼嬉戏,一人温柔注视,竟构成了一幅罕见而温馨的画面。
  萧怀琰又搂住他的腰,“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指的,自然是沈朝青那随时可能发作的寒症和虚弱的身体。
  沈朝青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想起昨夜被翻来覆去、当作“礼物”拆解得彻底的情形,腰肢和大腿根此刻还泛着酸软。
  他没好气地瞪了萧怀琰一眼,那眼神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带着钩子,勾得萧怀琰心痒。
  “不舒服?”沈朝青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要不改日你在下面试试?”
  他本是随口一句讥讽,想让萧怀琰识趣点闭嘴。
  谁知,萧怀琰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窘迫或恼怒,那双绿眸反而瞬间亮得惊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诱人的提议。
  “好啊。”萧怀琰答得干脆利落,“我试试。”
  这下轮到沈朝青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萧怀琰那双写满了认真和跃跃欲试的眸子,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人是听不懂讽刺吗?还是……他真的……
  想到那个画面,沈朝青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他猛地别开脸,低声啐道:“你真不要脸。”
  萧怀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心情大好。
  第100章 即便目不能视,气度也丝毫未减
  他喜欢看沈朝青这种带着羞恼的鲜活模样,远比之前那副心如死灰、或是充满算计疏离的样子要动人千百倍。
  “在你面前,要什么羞耻。”萧怀琰理直气壮地说着,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沈朝青的颈侧,像只讨好主人的大狗,“只要青青开心,怎样都行。”
  沈朝青被他这直白又厚脸皮的话噎得无言以对,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挣扎间,旺财以为主人被欺负了,又冲着萧怀琰龇牙低吼起来。
  “你看,连它都看不过去了。”沈朝青趁机说道。
  萧怀琰瞥了一眼那只碍事的狼,决定不跟一只畜生计较。
  他打横将沈朝青抱起,无视了对方的轻微挣扎和旺财更激烈的狼嚎,大步朝殿内走去。
  “外面风大,回屋。晚膳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有好吃的就行。沈朝青被他抱着,心中那点因被“冒犯”而起的恼意,不知不觉消散了。
  他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萧怀琰的安排,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懒洋洋地说道:“蟹粉狮子头,醋鱼。”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投在铺满落叶的庭院石板上。
  旺财跟在后面,不满地呜呜叫着,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刻,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恩怨纠葛,似乎都被隔绝在了棠梨宫外。
  转眼又是半个月,沈朝青的身子越来越差,某一日突然从榻上翻下来,碰倒了茶杯,陶瓷碎了一地。萧怀琰被他惊醒,看了过去,只见沈朝青双目空洞,向前摸索竟被碎片扎了手。
  萧怀琰忙翻身下床,把他拦腰抱起放在床上,亲自帮他上药。
  “疼不疼……”他吹着沈朝青模糊的伤口。
  “还好……太黑了。”沈朝青又道:“为什么不点灯?”
  萧怀琰动作一顿,猛地抬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明晃晃地照进室内,将一切都映得清晰无比,哪里需要点灯?
  他扶住沈朝青的肩膀,“你看不见我?”
  沈朝青被他问得一愣,茫然地“望”向萧怀琰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双漂亮的眸子依旧清澈,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映着窗外的光,却捕捉不到任何影像。
  他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指尖划过空气,没有任何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沈朝青道:“哦,原来是瞎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苏成瑾!传苏成瑾!快!”
  萧怀琰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猛兽,厉声咆哮起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失措。
  苏成瑾连滚爬爬地冲进内殿,被萧怀琰那骇人的脸色吓得魂不附体。
  他颤抖着手搭上沈朝青的腕脉,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殿下。”苏成瑾脸色灰白,“陛下这是寒毒已然侵入经络,上扰清窍,以致,以致目不能视。”
  “那该如何?!”萧怀琰双目赤红。
  苏成瑾绝望地闭上眼睛,颤声道:“此乃痼疾深入骨髓之兆……寒毒会逐渐蔓延,侵蚀五脏六腑……接下来,恐怕……恐怕会四肢麻木,行动不便,直至……直至完全瘫痪,言语艰难……药石……药石恐已难挽啊殿下!”
  最后一句,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萧怀琰最后的希望。
  他松开苏成瑾,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榻上那个依旧平静得可怕的沈朝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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