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朝青伏在他坚实滚烫的胸膛前,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然而即便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关头,他那颗习惯于权谋算计的脑子仍在飞速运转。
  火起得蹊跷,箭来得精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舞弊案,这是靖安侯的计谋。
  先以舞弊案吸引所有注意,制造混乱,再趁乱放火,毁尸灭迹。最后的目标,是他这个皇帝!只要他死在这场“意外”的大火和“混乱”中,外界如何评说,还不是由掌控了京城兵权和舆论的靖安侯府说了算?他们甚至可以借此案,冠冕堂皇地清洗朝堂,将一切反对势力打为“弑君逆党”。
  好一招一石三鸟的毒计。
  沈朝青手指死死攥住萧怀琰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萧怀琰此刻的出现和相救绝非偶然,这家伙定然也掺和其中,至少是知情者,但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生机!他必须依靠这条他亲手驯养、却随时可能反噬的“狼”!
  “走……咳咳……西门……”沈朝青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气息微弱。
  萧怀琰护着他,刀光舞动,格开飞来的零星箭矢和坠落的燃烧物,在混乱不堪的人群和火海中艰难地向西门方向移动。
  沈朝青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寒毒与浓烟双重侵袭,让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只能感觉到萧怀琰沉稳的心跳和那护在他周身的有力手臂。
  终于冲到西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人绝望。
  一根被火烧断的巨大房梁轰然落下,恰好堵死了大半出口。与此同时,旁边一根燃烧的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倾倒下来!
  前路被堵,后有追兵,上有塌陷。
  沈朝青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萧怀琰,看来我们要死同穴了。”
  “不会让你死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怀琰猛地将沈朝青往安全角落一推,竟不闪不避,将弯刀往地上一插,双臂肌肉猛然贲张,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住了那根砸落的燃烧巨柱。
  “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脚下地砖碎裂,但他竟真的撑住了。
  紧接着,他额角青筋暴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那燃烧的柱子向旁侧一推一甩。
  轰隆巨响中,柱子砸在一旁的空地上,火星四溅。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怀琰迅疾转身,一脚狠狠踹在堵门的房梁上。那沉重的房梁竟被他这一脚踹得移位了几分,露出了一个可供人钻出的缝隙。
  “快!”萧怀琰急声喝道,呼吸略显粗重,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极大。
  沈朝青强撑着想要过去,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咳嗽,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陛下!”萧怀琰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其他,闪电般掠回,一把将即将栽倒的沈朝青拦腰抱起,同时右掌毫不犹豫地贴上他冰凉的后心。
  精纯至阳的内力如暖流般源源不断地渡入他几近枯竭的经脉。
  “走!”他低喝一声,抱着沈朝青,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唯一的生路,身影迅速消失在浓烟与火光之外。
  身后,是冲天的大火和依旧混乱尖叫的贡院。
  萧怀琰抱着沈朝青刚冲出火海,还未及喘息,四周寒光乍现。
  数十名蒙面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浓烟与断壁残垣后涌出,手中兵刃直指二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杀意凛然。
  显然,大火和冷箭都只是前奏,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放下皇帝,饶你不死!”为首一人声音沙哑,显然是刻意伪装。
  萧怀琰将咳得浑身颤抖,几乎失去意识的沈朝青更紧地护在怀里,另一手持弯刀横于身前,眼神冷冽如冰,毫无惧色。
  他并未答话,回应对方的是骤然爆发的凌厉刀光。
  刀锋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嘶鸣。
  萧怀琰身形如电,在数名黑衣人的围攻中穿梭闪避,弯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而狠辣,必有一人惨叫倒地。
  他以一当十,竟将沈朝青护得滴水不漏,自己却难免添上伤口。
  一道刀痕划过他的臂膀,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袖;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血痕。
  沈朝青在他怀中,能清晰地听到兵刃碰撞的铿锵、敌人倒地的闷响,以及萧怀琰因发力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他勉力睁开眼,看到萧怀琰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在烟尘与血光中依旧锐利如狼的眼眸。
  纵然心中不喜此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萧怀琰的武力之高强,应变之迅猛,实属罕见。
  第44章 陛下,冤枉
  那些蒙面人眼中也明显流露出惊骇之色,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只是皇帝玩物的辽国皇子竟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萧怀琰既要对敌又要护着一个人,伤势逐渐增多,动作也稍显凝滞。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一道狠厉的刀光直劈沈朝青面门。
  沈朝青不闪不避,萧怀琰回刀格挡。
  刚挡掉这个,另一侧又有攻击袭至,接连不断,刀刀致命。
  眼看刀光及体,萧怀琰正格开正面之敌,眼角余光瞥见,瞳孔急缩。
  回救已来不及,他竟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弯刀交予左手,勉力架开侧面袭来的兵刃,同时右肩猛地向沈朝青身前一送。
  “噗嗤!”
  利刃砍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温热的液体瞬间溅上沈朝青的侧脸。
  那柄原本劈向他肩膀的刀,此刻正深深嵌入萧怀琰的右肩,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迅速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衫。
  萧怀琰身体剧震,脸色霎时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淋漓,但他哼都未哼一声,左手刀势不停,反手一刀精准地划开了那名偷袭者的喉咙。
  动作狠辣果决,仿佛那承受着剧痛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危机暂解,沈朝青却愣了愣,目光落在萧怀琰那狰狞可怖的新伤上。
  浓密的睫毛轻颤,那双总是含着讥诮或冰冷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探究。
  若说是演戏,这代价未免太大。
  深可见骨的伤,稍有不慎便是残废,甚至伤及性命。萧怀琰这等野心勃勃、隐忍多年之人,会为了取信于他,赌上自己的右臂、赌上未来的战力?
  方才那一刀,萧怀琰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格挡,或许会让自己受点轻伤,但绝不必用身体硬抗到如此地步。
  他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一种最能确保沈朝青毫发无伤,却对自己伤害最大的方式。
  “你……”
  萧怀琰似乎感受到了他长时间的注视,在格开又一波攻击的间隙,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萧怀琰的眼中还残留着杀敌时的狠戾与冰冷,但在触及沈朝青那复杂探究的目光时,那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迅速转回头,继续应对敌人,“陛下看够了吗?再看臣也不会多长出一块肉来。”
  但这故作轻松的话语,配上他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淌落的鲜血,却更显得触目惊心。
  沈朝青收回目光,嗤笑一声,“朕只是在看,你这身骨头,能替朕挡下几刀。”
  话虽如此,他却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更紧地靠向萧怀琰的后背,尽量减少自己暴露在攻击范围内的面积。
  萧怀琰似乎低笑了一下,笑声淹没在兵刃碰撞和喊杀声中,听不真切。
  “能挡几刀,便挡几刀。”他喘息着回答,左手刀光舞动,依旧凌厉,“陛下放心,我耐砍得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陛下莫慌!段逐风来也!”
  紧接着,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训练有素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冲散了黑衣人的阵型。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精准地收割着蒙面人的性命。段逐风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所过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转眼间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局势瞬间逆转。
  段逐风跃下马背,疾步冲到沈朝青面前,单膝跪地:“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他抬头,看到被萧怀琰紧紧护在怀中,除了唇角血迹和狼狈外似乎并无大碍的沈朝青,再看到一旁浑身浴血,多了数道伤口却依旧站得笔直,眼神警惕的萧怀琰,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强烈的惊讶。
  萧怀琰确认危机暂时解除,这才稍稍放松了手臂,但仍让沈朝青靠在自己身上,并未完全交出。
  段逐风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怀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手依旧按在剑柄上,与他形成对峙之势,分毫不让。
  沈朝青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几乎停不下来,眼尾都染上了薄红。
  萧怀琰立刻收刀回鞘,空出的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沈朝青此刻也懒得计较这点触碰,缓过一口气,哑声问段逐风:“郑主考和林副考……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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