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谢谢医生。”晏珩放心了不少。
郑榕更担心晏珩的情况,“你呢?医生说什么了没有?”
“说都好了。”晏珩道,“还说我恢复能力挺好的。”
晏珩叹了一口气,“哥哥,我想洗头。”
他实在是快要忍疯了,本来就爱洁,这么久没能痛痛快快洗个头。
跟那大姑娘擦眼泪似的,就在没受伤那些地方的头皮擦啊蹭的。
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晏珩发疯似的想洗头,但之前还碍于伤口没拆线,没办法,现在真的是忍不了一点。
郑榕不太放心,谨慎问道,“医生怎么说的?”
“说可以!”晏珩毫不犹豫。
郑榕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着晏珩,“那我去问问。”
晏珩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眸子,声音也比刚才那理直气壮的说可以,变得弱气了些。
“医生说,建议还是再等等,但可以想办法清洁一下……”晏珩说。
郑榕看他这样子,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皮,“还说谎吗?”
“不了。”晏珩老实摇了摇头,他思忖了两秒,抬起眼眸来,一双幽深的瞳眸,定定看着郑榕。
问道,“哥哥,那你也别说谎。”
“嗯?”郑榕一愣。
“你刚刚看到谁了?”
第72章 别怕,哥哥,别怕
“你刚刚看到谁?”
听到这话,郑榕的目光顿了顿,薄唇抿着。
片刻后,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了拍晏珩的肩膀道,“回家吧。”
他的确没对他说谎,但也什么都没说。
晏珩并未追问,也并不催促。
并不是不想知道,也不是不想听他说。
无非是……舍不得逼他而已。
回到家里,家里没人。
郑源和凌秩都去公司上班了,得要下班时间才回了。
郑榕回来之后,就开始忙出忙进地准备着。
“过来这儿,躺下。”郑榕坐在沙发上,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
然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躺我腿上就行。”
瞧着郑榕的架势,还有沙发上放着的两个装满温水的盆,晏珩当然明白郑榕想做什么。
“会不会太麻烦了?”晏珩怕他辛苦,“出去找个沙龙洗一下算了。”
郑榕瞪大眼睛看着他,“头上才拆线几十针,你觉得我能放心让别人在你头皮上挠来挠去?再给挠崩开我还活不活了。”
他现在有时候想到晏珩当时头皮耷吊的样子,都还心头一紧。
晏珩看着郑榕坚持的眼神,坐过去,在郑榕大腿上躺下了。
后颈能够感觉到郑榕腿上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上。
郑榕抽了张洗脸巾攒成小团,浸湿了之后,开始小块小块的,缓慢的开始清洗晏珩的头发和头皮。
他动作非常小心,非常仔细,注意避开伤口的位置。
准备还很充分,一大包洗脸巾,还有个小小的洗头梳。
一点点大,拢共就五个软齿,轻轻落在头皮上却很是舒适,而且给人一种清洁得很到位的感觉。
晏珩眼眸缓缓闭上。
这样能够更清晰地感觉到时而在头皮上滑过的洗头梳软齿,时而在头皮上滑过的……郑榕的手指指腹。
还有空气里洗发水浅浅的薰衣草香味。
晏珩一边的耳蜗外机,为了方便洗那半颗脑袋瓜,已经被郑榕摘掉了。
而另一边的耳蜗外机,郑榕也准备摘掉。
晏珩闭着眼睛,任他施为。
谁知,郑榕却在摘掉他耳蜗之前,低声说了句,“我今天在医院,看到我妈了。说去抽烟,是骗你的。”
晏珩一怔,倏然睁开眼睛,但下一秒世界已经倏然寂静。
耳蜗外机已经被郑榕摘掉了。
晏珩睁开眼定定看着郑榕。
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郑榕那清晰的下颌线弧度。
想要读他的唇语,此刻的角度看他的唇型也看不清。
晏珩抬手轻轻捏了捏郑榕的下巴,男人非常顺从地垂眸看向他。
晏珩顿了顿,低声说道,“别怕,哥哥,别怕。”
郑榕片刻都没有动作,明明只有一ⓝⒻ句话而已,自己就只说了一句话而已。
晏珩也只回了一句话而已。
但简短的六个字,就是能够莫名撞进他内心深处。
让郑榕之前或许就连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那一点,此刻清晰浮现。
啊,原来我是在害怕啊。
原来我是在害怕。
不管她怎样对待过我,不管这些年我和她错过了多少。
可是当这样的时刻,我还是会害怕啊,不是因为要面对她而害怕。
而是因为我的母亲可能要面对棘手的疾病,而感到害怕。
“她好像病得厉害。”郑榕垂眸看着晏珩,低声说了句,“怎么办?我怎么办?”
晏珩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他反问了郑榕一句,“你是希望我站在你的角度来回答,还是希望我站在我的角度?”
晏珩摘了耳蜗,鼻音略重,所以显得有些深沉。
“什么?”郑榕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如果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她这是报应。”
晏珩的声音略冷,“她人生不易,不是你造成的,可你人生的折磨,却有不少是她造成的。”
“我说她一句活该,也是说得出口的。”晏珩道。
晏珩很少会对别人评价,性格如此。
更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说人长短的人,郑榕和他相识这么多年,对他的性子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了。
但现在,却听到晏珩如此认真的,评价他母亲容煦。
从晏珩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甚至不难看出,是带着私人恩怨的。
见郑榕没有说话,晏珩觉得,郑榕应该是不爱听这话。
可是自己都已经开了这个话头了,就算郑榕不爱听,他该说也得说了。
晏珩抿了抿唇,形状漂亮的下唇因为这个动作被碾平片刻。
“你什么都不对我说,我闹着你抱我,你抱了一会儿就抱不动了,脸色很白,额头出一层细汗,可那明明是冬天……”
郑榕听晏珩的话说到这里,心头猛地一震。
晏珩他并不是在说现在的事情,而是直接提起了以前。
“你说困了想休息,我和你一起午睡,你在睡梦中都在喊疼。”
“我悄悄揭开你衣服,看到身上都是淤,我特别心疼又害怕。睡醒之后我问你是怎么弄的,你说……”
“从楼梯上摔的。”
从楼梯上摔的……随着晏珩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郑榕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句。
哪怕到今天,郑榕都还能记得,当时还是小孩儿的晏珩,轮廓还没有现在这样刀削般锋利。
眼睛也还没有现在这么修长深邃的模样。
圆圆的小脸,眼睛也略圆一些,加上因为情绪而睁大了眼,就更显得有些圆溜溜的了。
像是只小猫。
但手抖得像在筛糠,哆哆嗦嗦小心扯着他的衣服,问他:哥哥你怎么受伤的?
那时的郑榕,说不出是被妈妈给打了,因为就那时晏珩的眼神看来,郑榕觉得自己如果那样说的话。
乖乖就要哭了。
于是他说谎了。结果晏珩还是哭了,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出来。
直到哭累了睡着了。
这么多年过去,郑榕以为他早已经不记得了。
直到此刻,晏珩提起了当年。
近乎每一个细节和瞬间,都不曾忘记。
郑榕这才惊觉,原来未曾淡忘过这些痛苦的人,不止他自己而已。
晏珩也一直被他的这些痛苦拉扯着。
他们相互扶持,抱团取暖着长大。竟连痛苦都是互相纠扯的……
郑榕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语来。
“我恨她那样对你。”
“可又没有别的办法,甚至没有办法像你在我父亲面前为我出头一样,勇敢地在她面前为你出头……”
“就因为她也不容易,就因为她也有难处,就因为她也有苦衷。”
“可凭什么?你做错什么了要遭那样的罪?我能理解她有苦衷吗,哪怕她把郑源杀了,我都会觉得她血性洒脱。”
“但无法原谅她曾经对你的虐待。所以不管她遭遇了怎样的不幸,我都觉得是她罪有应得。”
“所以。”
晏珩一瞬不瞬地盯着郑榕,似是怕郑榕分神,甚至还伸手捏住了郑榕的下巴。
好让郑榕能认真看着他。
晏珩继续说道,“所以,什么都不用怕,不想解决的事情,不想面对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
“我没对菩萨神佛发过誓,我不怕作恶。”
就如同韩明烁对晏珩的感觉一样,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冷漠,对这个世界都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