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郑榕继续往楼上跑,到了六楼乳甲外科。
郑榕看着一间间诊室外面的电子屏上显示的病人姓名。
终于,在一间专家诊室外面的电子屏上,看到了容煦的名字。
而钉住郑榕目光和脚步的,不是电子屏幕上容煦的名字。
而是医生的名字下面,小字描述着这医生的简历和擅长范围。
专家门诊张胜华,主任医师,医学博士后,硕士研究生导师,担任国内10余个乳腺、甲状腺肿瘤专业委员会常委及委员。
擅长:各期乳腺癌、甲状腺癌的手术及综合治疗,尤其是乳腺和甲状腺肿瘤疑难复杂病例的手术和诊疗……
郑榕在诊室门外的椅子空位上坐着,诊室门并未关上,郑榕能够听得见里头医生的声音传出来。
“……还是要放宽心,有时候很多都是情绪病,刚去精神心理科那边看过了?药都开了吧?”
张医生大概本来就是个性情比较温和的医生吧,再加上私立医院本来又很讲究态度。
所以说话声音听起来显得更柔和了。
对比起来容煦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冷漠了。
“看过了,开了。”
“那就好,药你先吃着,手术的事情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吧,考虑好了来找我就行。”
“知道了。”容煦应了一声。
郑榕意识到她应该是准备出来了,赶紧起身准备往旁边避开。
就在这时,又听到诊室里再次响起了张医生柔和的话语声。
“下次啊,还是让家属陪着一起过来吧,人生病的时候就是需要有亲人朋友扶持啊。”
郑榕听着这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但听到了容煦走出来的脚步声。
只能赶紧先避开了。
他在安全楼梯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准备走回诊室去。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打算去找医生问一问容煦的情况。
就在这时,手机猝然响了起来。
晏珩的号码在屏幕跳动,电话仿佛都莫名带了几分急切的感觉。
郑榕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啊啊了两声调整了一下语气。
尽管按照人工耳蜗的原理,很难从人的声音里听出情绪来。
但郑榕还是很小心的注意着,不希望让晏珩察觉到他的情绪。
这种心理,其实有些复杂。
就像郑榕小时候挨了打,总是藏着掖着,不想让所有人发现一样。
或许是出于某种自卑。
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在内心深处,依旧对母亲还留有期待。
所以就不想把他们母子关系里,最阴暗的那一面翻出来让其他人知道,因为如果那些阴暗的陈伤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话。
他和母亲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余地了。
哪怕那时候郑榕还小,哪怕他那时候总是因为母亲的虐待而痛苦。
但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想到可能和母亲之间没有什么余地了。
还是会觉得难过,还是会觉得不忍。
“喂?”郑榕接起了电话。
晏珩在那边沉默几秒,问道,“榕哥你在哪儿?”
“嗯?我复查啊。”郑榕说道,声音依旧平静,主动拉开了话题,“你拆完线了吗?”
“拆完了,来医技楼找你,医生说你没去。”晏珩问,“你去哪儿了?”
郑榕愣了愣,他没想到晏珩这么快的速度,“我……”
郑榕顿了顿,“我出来……抽根烟。”
只能用这个借口。郑榕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晏珩因为他抽烟的事儿不高兴,自己该怎么哄才好。
哪知晏珩听了这话,并没多说什么,只道,“那你抽完了快点来吧,我在医技楼影像科门口等你。”
郑榕听了这话,对晏珩这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到有些歉疚,“好,就来。”
医技楼影像科门口。
晏珩看着结束通话后的手机屏幕,目光有些沉。
他的确听不出语气,很多时候如果没看到人的表情,从声音难以辨别对方的情绪。
可是晏珩想到自己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那个从楼里走出去的中年女人。
那张脸跟印在他脑子里似的。
一起印在脑子里的,不止是那张脸,还有年幼的郑榕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
这一次郑榕身上那些软组织淤伤,刚开始紫得近乎发黑,很吓人了。
可晏珩觉得在印象里,自己好像曾经看过这样可怕的淤伤,出现在年幼的郑榕身上。
而刚才看到的那个中年女人,赫然就是郑榕的母亲,容煦。
她怎么会在这里?
晏珩原本更多的是担心,担心郑榕在这里碰到她又影响心情,就想着赶紧去医技楼里找到复查的郑榕。
结果医生却说,郑榕根本没有来检查。
晏珩原本担心郑榕在这里碰到她影响心情,这想法顿时就有了变化。
他开始担心,郑榕是不是……或许已经见过容煦了?
于是先前那通电话,简直就是两个互相关心的人在互相博弈。
不仅郑榕担心晏珩听出什么端倪,晏珩也不希望郑榕听出什么来。
如果郑榕没有见到容煦,那就正好。
不多时,郑榕就到了影像科门口,科室主任专门到门外等着。
也正常,影像科的设备每一台都贵得要死。而那些贵得要死的设备里,凌秩的投资真的很多。
郑榕走过来,先是伸手在晏珩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放心。
然后笑着看向科室主任,“不好意思,我耽误大家时间了吧?现在可以检查吗?不行的话我重新再约时间也行。”
“没关系没关系。”科室主任笑眯眯道,“没耽误,郑先生直接进去就行。”
郑榕点点头,“哎,谢谢。”
他转眸目光温柔看着晏珩,压低声音,“乖乖等我一会儿,这边弄完,我带你去吃清补凉。李曼告诉我一家特别好吃的。”
晏珩点点头,看着郑榕跟着科主任走进影像科检查室的大门去。
贴着黄黑相间防辐射的大门缓缓合上,晏珩的目光这才有些暗了下来。
他耳朵听不见之后,其他感官就变得很敏锐了。
比如,视觉。
再比如,嗅觉。
郑榕说他刚刚去抽烟了,可是晏珩从他身上,没闻到任何烟味。
郑榕他,在说谎。
那么晏珩甚至可以合理怀疑,郑榕刚刚已经见过容煦了,不然,刚才他嘴角的笑意看起来也不会那么淡得失真。
晏珩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打给了秘书室的周岩,“我想查个病历,有难度吗。”
周岩:“看是什么医院,看是什么用途。”
晏珩没有说话。
也就是等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了。
周岩只停顿了片刻,就继续道,“公立医院的话难点儿,私立的容易点儿。查来就是为了了解情况的话容易点儿,用来扯皮的话难点儿。”
“了解情况。”晏珩说,然后报了医院名字给他。
周岩想了想,“我记得这医院凌盛集团投资挺大的,晏总你现在不是住在凌总那儿么?”
意思很简单,可以直接问问凌秩。
晏珩忖了忖,觉得这事儿直接问凌秩……
“我考虑一下吧,你这边也去查一下。”
“好的。”
结束了和周岩的通话之后,晏珩坐在那儿,不由得想到了郑榕最近和他的关系。
甭管他们有没有正式确定关系,起码那层窗户纸是已经捅破了。
起码晏珩已经没办法觉得自己和郑榕之间,还只是挚友发小或者好兄弟了。
再想到郑榕母亲对这一切的态度,以及郑榕对他母亲的那些恐惧和阴影。
晏珩心里头一阵阵发沉,就连检查室大门什么时候已经开了都没注意到。
“怎么了?”郑榕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略略弯着腰垂眸看着他。
手指轻轻撩拨着晏珩的头发,看着他头皮上的伤疤,轻轻吹了吹,“疼吗?拆线。”
晏珩头皮上的伤口没拆线时,黑黑的缝线就算缝得再好,依旧像是盘踞在头顶的一条蜈蚣。
此刻拆了线,看起来虽然没有那么狰狞了,但也依旧能看得见两边的缝针孔。
“不是很疼,有点痒。”晏珩抬眸看他一眼,想问他是不是碰到他母亲了。
张了张嘴,愣是没能问出来。
晏珩很在乎郑榕的感受,会忍不住想,如果郑榕见到了容煦也就罢了,若是没见呢?
他这样一提,反倒让郑榕担心和难受吧。
于是,嘴都张了,话到嘴边变成了,“复查结果怎么样?”
听着晏珩这话,郑榕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啊 ……”
“挺好的。”主任很快走了出来,“恢复得挺好,之后继续好好休养,短期之内不要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