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祁又哇了一声,给足胜宽面子。
  林凤至摸了摸下巴,心道不愧是墨家弟子。之前勇说,胜宽对斜织机很是好奇,她上前与他攀谈。
  说到斜织机,胜宽放下竹龙,认真聆听。很快,他就表达了自己的赞叹:“你改良过的斜织机比我在寿春见过的还要好。只改动了几个零件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天赋少有。”
  林凤至微微一笑,她站在了巨人肩膀上,做出的成效当然也比当世人好。寿春是楚国的都城,有斜织机并不令人意外。
  林凤至转而向胜宽描述起花楼织机。花楼织机结构复杂,制造精巧,它能织出大型、复杂、多彩的布。同样的,它的制作难度也十分困难。直到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晚期,才出现了花楼织机。
  胜宽拥有科研人员对新事物的好奇,他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着手花楼织机的建造工作。
  林凤至随手在一块整洁光滑的木板上画出了花楼织机的大概形状,其中关窍之处记得的就给胜宽标上,不记得的只能让胜宽自己尝试。
  胜宽如痴如醉地看着木板上的线条,半晌才道:“我从不欠人人情,斜织机本来就是你的,我为你们免费提供斜织机的材料。至于花楼织机,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林凤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竹简递给他。
  胜宽是识字的,也没多想,打开就看了。随后被一手鸡爪字闪瞎了眼,他表情微微扭曲,因着前面林凤至主动给了花楼织机的图纸,他没好意思说。
  反倒是林凤至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用不惯,字也不熟悉,写得丑也是难免的。
  “我需要上面的东西。”
  “朱砂、硫磺、硝石、木炭......”胜宽仔细辨认:“你是做祭祀?也不对,做祭祀怎么要用上紫草和蓝草,铁矿石和绿矾也要?”
  勇替她向胜宽解释,说明了林凤至要向屈氏大巫挑战的来龙去脉。
  “屈氏在湘水流域纵横多年,又有屈原的余荫,即便如今楚国已灭,他们也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势力。你要挑战大巫,这可不容易。”胜宽惊讶地瞥了林凤至一眼。
  胜宽是知道勇是柯珞人,也就是所谓的蛮夷,但他欣赏勇的好学之心,一来二去两人就接成了友人。更何况,他才刚收下花楼织机的图纸,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林凤至处在一个劣势的地位。
  “这样吧。”胜宽抚摸着木板上的图样,到底是见猎心喜:“我姐夫是云梦泽昭氏族长,我拜托他给你们重新换个地方进行挑战。另外,我与此地县令有几分交情,介时,我邀他去观礼。”
  林凤至闻言有些惊喜,真是意外的收获。她当然是有信心能够震慑屈氏大巫,只是若是在屈氏的地盘上,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有人居中观礼,料想屈氏也不敢否认最后的结果。
  “多谢,地方不如就定在湘君祠,既是我族祭祀之地,也是湘水流域所有部族的祭祀之地。”林凤至笑眯眯地,她又说道:“到时候你也来观礼,我送你件礼物。你一定喜欢。”
  -
  金色的青铜编钟在乐工的敲击声中发出清越的声音,丝竹管乐之声在殿内悠扬回旋,竽音浑厚,随着建鼓加入其中。
  大殿的中央,有近百名身姿曼妙的女子身着五色绡衣,裂帛振袖,在乐声中取悦上位者。她们跳着《韶》,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优美。
  始皇帝在丹陛之上欣赏舞乐,也欣赏列位其间诸位大臣的神情。
  他忽地开口问坐在其下的琅琊郡守:“爱卿,此舞此乐,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琅琊郡守额角滴下冷汗,他手抖着放下爵,一不当心,爵中酒液倾洒而出。他本就慌乱,如此一来更是心惊胆战。他小幅度用衣袖拭去额角冷汗,看着殿中女子的舞姿,听着竽音,他颤抖着声音:“是《韶》。”
  《韶》是齐国最出名的乐舞之一。它是齐国的大型宫廷乐舞,乐曲宏大壮丽,舞蹈优美温和。琅琊郡守曾作为齐国官员在宫中舞乐之时听过,当时他只感慨无怪乎孔子曾言“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
  如今再听此曲,一声声犹如催命符。
  “喜欢吗?”始皇帝闭着眼,似乎很享受,他的手指扣在案几上,循着乐声敲击。
  琅琊郡守讷讷不敢应答。
  始皇帝睁开眼,殿中领舞的女子戴着凤鸟图腾的面具,高高扬起手中色泽艳丽的尾羽。正是跳到了《韶》的高潮部分——《凤凰来仪》。
  他目光如电,语气不轻不重:“朕看爱卿倒是喜欢得紧,以至于府中藏匿田氏后人,又与琅琊豪强方便,侵吞黔首,以至琅琊郡中人口较之两年前少了一万户。好得很啊!”
  始皇帝抬手,截断了舞乐的余音。
  大殿之中,所有人刷拉一下跪了一地。乐舞停下之后,空旷的大殿静默得吓人。
  蒙毅经手了琅琊郡守案件的全过程,搜集到证据时就将其交给了始皇帝。始皇帝隐而不发,今日召集百官后再发难,显然也是为了威慑其余人等。他瞥见身边抖如筛糠的琅琊郡守,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做大秦的官不好吗?非要怀念前朝。
  第11章 大巫 琅琊郡守很快被人带了下去。 ……
  琅琊郡守很快被人带了下去。
  乐舞再一次奏响,琅琊郡守变节并未影响到始皇帝的心情。他很清楚,大秦一统六国不过两年多,别说原本就不服气的六国余孽,即便是大秦内部也有不一样的声音。这些声音一直存在,杀不死也杀不完。
  但他永不低头。
  他也无畏前行路途的雨雪风霜。
  琅琊郡守的供词不多时就被人呈了上来。
  “严厉惩处涉事官员,清查人口,恢复赋税。至于琅琊郡守及其家人,按律惩处,公开处决以儆效尤。缺的官职......朝中候缺之人不少,填补空缺绰绰有余,着李相操办此事。”嬴政就着舞乐随意翻了翻,听见对方回话的声音有些耳熟,略感惊奇,抬头一看,是那天他点出来的章邯。
  对方看他的眼神敬仰,显然是强忍着激动的心情。
  嬴政:“是你?从少府属官到旅贲令丞可有不适?”
  章邯面色涨红,没想到始皇帝还记得自己。听见始皇帝的关切之语,他深深作揖,沉声道:“臣并无不适,这两日与同僚相处甚是愉快。陛下慧眼识人,臣未曾想过在没有涉及过的领域竟也......”
  章邯还没修炼到面不改色自夸的地步,磕绊了会终于说出来:“ ......得心应手。”
  章邯倒没说什么假话,从前做少府属官时不曾想过做武将会如何。如今亲身做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仿佛天赋异禀。旁人要熟悉三五日的布防图,他看一眼就记下了;寻常将军都苦手的整军规纪,他调动手下兵将时未曾感觉到滞涩。
  仿佛他天生就适合调兵遣将。
  而他的同僚们无不是人精,他在始皇帝那儿挂了名,始皇帝又是说一不二的君主。章邯眼看着就是平步青云的模样,谁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找不痛快?
  嬴政莞尔,心里想着,等王贲回程时给他一个徒弟。王贲带着军队向东南扫清巡游途中可能会遇到的阻碍,想必此刻已经到达了彭城。
  章邯带着始皇帝的指令退下,离开时还在思索始皇帝应对琅琊郡守的深意。
  他的政治敏感度还不像在秦二世手下干活时那么高,毕竟那时候的朝堂乌烟瘴气,赵高一手遮天,连李斯也没想到自己的赫赫功勋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如果政治敏锐度再低一些,早就归天了。
  在始皇帝手下工作,累是肯定的,但该有的金银财宝和爵位品阶不会少。始皇帝也很懂得如何平衡朝政,将各个有能力的贤才放到合适的位置。
  在即将退出大殿的那一刻,他看到列位的诸位大臣,思及他们的出身,包括刚才被拉下去的琅琊郡守的出身。
  他忽然悟了。
  琅琊郡守变节事件,成为了始皇帝威慑六国余孽的工具。琅琊郡守及其同党包庇田氏,隐匿人口,他们触犯了大秦律法,他们有罪。他们空出的位置将会由从大秦“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政策中脱颖而出的官员接替,这些官员会是始皇帝在胶东最好的耳目,大秦借此机会进一步渗透东方六国。
  同时,查清的人口回到大秦的户籍当中,为大秦的税赋添砖加瓦。
  ...
  宴席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夏无且拦住了正欲前去觐见始皇帝的徐福。
  徐福依旧是宽袍大袖飘然欲仙的打扮,他面上不解,心中不耐,碍于夏无且是始皇帝御用太医,倒也给了他几分好脸色,问道:“太医令,是有何事?何故在宫道之上拦下在下?”
  夏无且向来直言直语:“我仰慕方仙道久矣,听闻有丹药能使人精神振奋,有回春之效果,陛下亦甚爱之。不知可否割爱几枚予我?”
  徐福警惕了一下:“太医令要丹药,宫中豢养方士无数,又何必专挑在下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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