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的意思是陈端的额发限制了孔净的发挥,赵长深表欣慰,为兄弟两肋插刀和监督兄弟领罚一点不冲突。
  孔净想说你们两兄妹不必这么较真吧,斜对面陈端还真的伸手把额前的一点碎发撩了起来。
  他的皮肤很白,前额饱满,鼻梁挺拔,很窄的两条双眼皮嵌着微卷的黑睫,平静目光带着一点少年人在游戏中找到乐趣的惬意与愉悦。
  他很放松。
  孔净与他对视,轻缓眨一下眼。
  指尖靠近,在他额头上一弹。
  陈端愣了一下,被弹过的地方迅速变红。
  真……痛。
  赵长拍手,“不愧是我姐!下手真狠!”
  他因为孔净的一视同仁而神清气爽。
  转而又很鸡贼地攀上陈端的肩膀,挑拨离间道:“看吧,就算你是亲的又怎样,下场还不是和我这个表的一样。”
  孔净抿了下唇,看着陈端。
  陈端被赵长弄得身体微晃,抬手摸了下前额,有些不可置信地掀起眼皮。
  孔净在和他目光对上之前转过脸,假装去数赵兰兰怀里的芭比娃娃有几根头发。
  陈端领会孔净是在为前端时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公报私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心情很好,也许是因为她一视同仁,也许是因为赵长口中的那句关于亲和表的离间语录。
  总之,他好像被这个短暂的夜晚接纳,融入了。
  第17章 台风天
  玩到差不到零点过, 他们才打着呵欠各自上床睡觉。
  孔净和赵兰兰仍旧睡下铺,赵长很反人类地要体验一把幕天席地的露营感,四仰八叉躺在地铺上就睡了,所以陈端还是睡上铺。
  因为没有赵长在上铺犯上作乱, 孔净睡得很安稳。
  她迷迷糊糊地想, 果然还是原配……原本的配置让人心安。
  孔大勇一直守在医院, 李贤梅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但也只是取点东西,就又匆忙走了。因此看见陈端在, 她并没有多余的功夫发表不满。
  家长不在,孔净最大, 她负责照顾弟弟妹妹们的一日三餐,调和矛盾, 监督作业……
  总之, 厨子、裁判、家教, 身兼数职。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台风又要来了,提醒市民朋友们合理安排出行,尽量不要在外逗留。
  上午还是阳光普照,吃过午饭之后天光一下就暗了, 天境线压得很低, 从浅灰转成铅灰, 好像装了几千斤巨石,重得随时要掉下来。
  孔净看见赵兰兰抱着芭比娃娃站在窗外的黄葛树下发呆,连忙喊她进来。
  赵兰兰仰头望向石厝背后,“姐姐,台风会不会把烟囱吹倒?”
  “应该不会吧。”
  孔净也抬头去看,瓷砖厂绵延的黑色厂房中间耸立着一根巨大的锈红色烟囱, 烟囱用不锈钢绳固定,但风力强劲,它摇摇晃晃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的逼迫感。
  赵兰兰拽紧孔净的衣摆,“要是被吹倒砸到我们的房顶上,我们就都要死了。”
  “额,真的应该不会,台风每年都来,它一次也没倒过。”孔净安慰赵兰兰。
  “可是,”赵兰兰说,“如果已经倒过,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讨论这个啦……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好有道理呢。
  赵兰兰很害怕,踮起脚尖从窗户朝屋内看去,糟糕,哥哥不在,如果灾难真的来临,她只能独自英勇就义,放哥哥一个人苟活了。
  想到这里,赵兰兰眼角耷拉,好孤独。
  孔净其实也有些焦灼,不是因为台风,而是有人趁台风来临之际偷走了厂里的拖拉机。
  拖拉机不是孔大勇和李贤梅的所有物,是厂里的财产,李贤梅在的时候每天都会盯着厂里的工人用完就把车停进厂房里,钥匙也是由她保管。
  但因为李贤梅这两天不在,厂子疏于管理,昨天晚上暂管车械的王叔喝多了,偷懒没去把停在石料场的拖拉机开回厂房,他心想就几个小时不至于这么寸。
  然而天没亮爬起来,石料场黑黢黢空荡荡,不见拖拉机的影子,却用手电筒在地上照见被拖拉机轮胎轧过但明显又用树枝之类的东西清理过的痕迹。
  一台拖拉机好几万,相当于一个磨工累死累活一年的收入。王叔急得六神无主,发动厂里所有人都去找,陈端和赵长听说后也自动加入。
  孔大勇得到消息,日天日地也在往回赶。
  孔净揽着赵兰兰的肩膀带她回到屋里,开了电视机,音量要调到很大才能盖过外面愈演愈烈的风声。
  赵兰兰窝在矮板凳上逐渐被剧情吸引,孔净时而转头看一眼窗外,总有些心神不宁。
  听见风声里夹杂的轰隆隆燃机运转声音,孔净一下起身,以为是孔大勇回来了,跑到门口,一个略显圆润的少女从一辆摩托车后座跳下来,肩上的背包也跟着抖了两下。
  “阿……禾?”
  阿禾风尘仆仆的样子,掏了一张二十元钞票付车钱,从摩的师傅手上接过绑在后车架上的小号行李袋,然后才转过身不太自然地对孔净笑了下,“嗨。”
  “你怎么会来……?今天刚回来吗?”一个暑假没见面,孔净也觉得有些生疏。
  “嗯,”阿禾垂下眼,两手紧紧攥着行李袋。
  “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孔净走过去,伸手去接阿禾手上的行李袋。
  阿禾咬着嘴唇瞥孔净,“是你请我进去的哦。”
  孔净点头又点头,“没错,是我强行请你。”
  “吼!”阿禾小声恢复了口头禅,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涩。
  孔净烧水泡苦荞茶,阿禾蹲在地上把行李袋拉链拉开,半条胳膊伸进去,掏啊掏,掏出一个印着鞋厂logo的袋子。
  等孔净转过身,她微微撅起嘴,有点傲娇地说:“阿嬷说你去家里找我,她说你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叫我一定一定记得帮你带一双时髦又好穿的鞋。呐,这双给你。”
  孔净一怔,两手接过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真皮凉鞋,鞋子带一点跟,绑带设计,一点看不出瑕疵,又新又漂亮。
  “所以,你还没回家就过来给我送鞋吗?”孔净把鞋子抱在怀里,笑看着阿禾。
  阿禾眼神飘移,“没有啦,只是路过。”
  “这样哦。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干嘛这么煽情,我真的只是路过和顺手。”
  “我知道啦,不要一直强调,这样反而显得你是‘专门’。”
  “吼,孔净你有点烦诶。”
  “好啦,我不说了。”
  水还在烧,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阿禾静静站着,几秒后她和孔净同时出声。
  “对不起。”
  阿禾很诧异,“你干嘛道歉啊?”
  孔净抿了下唇,“因为一条……我没有跟你说实话,还有,虾皮一直在私下找你麻烦,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你说的很对,我只是装不怕,其实是个胆小鬼。”
  “胡说什么!明明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
  阿禾再次撅起嘴,这回表情和傲娇没有半点关系,她有一点点委屈,又因为这份委屈被最好的朋友看到,最后只剩羞赧和抱歉。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垂下眼,“那天我不该说那样没有良心的话,明明是你和陈端帮了我……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孔净看着阿禾,“时间再回到那天放学,你还会答应虾皮引我去文具店吗?”
  事情总要说清楚,好朋友之间不能在心里留疙瘩。
  阿禾用力咬住嘴唇,她抖着嗓音低声说:“不会……真的对不起……是他骗我说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他说聊完就再也不会出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真的!……文具店人很多,他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后来、后来我躲着你是因为太羞愧了……”
  阿禾抬起眼睛,眼泪快要决堤,“孔净,你相信我吗?”
  “我信。这样好不好,”孔净说,“我们互相对对方说一句没关系,就当没发生过。”
  “噫,好肉麻。”阿禾不要。
  “还好吧。”孔净把怀里的鞋子抱紧一分,笑看着阿禾郑重道,“对不起,没关系。”
  “话都被你说完了!”阿禾有点难为情地转过脸,眼泪在眼眶里亮闪闪,嘴边纹路却慢慢变成两个大大的括弧。
  还好,她没有因为一次错误就失去最好的朋友。
  也庆幸,她用一个暑假积攒起所有的勇气来为自己犯过的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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