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岳溶溶坐在沈忌琛身边,他替她夹菜,是她曾经爱吃的炙鱼,鱼肚上最肥嫩的一块肉,她低着头,安静吃饭。
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太奇怪了,他这样精明,难免叫他看出端倪来,遂提起精神抬头一笑:“吃完饭我就要回去了,手头还有些事。”
“何事?”他嗓音微凉,但脸色比方才好看些了。
“我也接了个画作,要在这几日赶出来,对方是个很大方的雇主。”她故作轻松地说着。
沈忌琛瞥她一眼道:“你倒是工种繁多,以你这种方式,应该存了不少银子,怎么还没置宅?”
岳溶溶只恨不得咬断舌头,让自己多嘴,她呵呵笑着:“还在看,喜欢的太贵了。”
他不是没看到她的心虚,心底那根刺越扎越深,她一直在撒谎。
在这种情绪下,岳溶溶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蜡,快要撑不下去了。
适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我来的可巧,正好蹭一顿饭……”话音还未落,贺敏轩震惊地盯着岳溶溶,“你怎么在这?”
岳溶溶也有些尴尬,她如今也知道了贺敏轩他们也身份贵重,自然是要起来行礼的,却被沈忌琛按住了手,她动弹不得,朝贺敏轩尴尬地笑笑,低头吃饭,头快埋到了碗里。
沈忌琛抵住她的脑门轻轻抬起:“好好吃饭。”
“哦。”
贺敏轩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上沈忌琛冷淡的目光,他立刻堆起大大的笑容:“我来探病,顺便蹭饭。”然后大剌剌一屁股坐在了沈忌琛另一边,在岳溶溶看过来时,气定神闲朝她一笑,“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同桌吃饭。”
岳溶溶扯着嘴角笑笑,用手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那你们慢用,我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趁着沈忌琛发话前,她就先跑了。
贺敏轩意料之中她会跑,镇定自若地拿起筷子,看到沈忌琛冷冷盯着她,他还装无辜:“看我做什么?呀,你今日气色不错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沈忌琛拿手帕擦了手,仍在桌上,冷冷道:“贺公子,你慢用。”
贺敏轩咧嘴一笑:“我不跟你客气。”
沈忌琛坐直了身子抱胸看着他,脸色不善:“那就都吃完吧。”
“……”贺敏轩一面吃饭,一面不怕死地问道,“嫖姚,你是当真对她念念不忘,还是只是要报复她?”
他是真的看不懂,沈忌琛是何许人也,众星捧月地长大,先帝和太皇太后心中的金疙瘩,自小没人敢给他气受,更莫说委屈,可自从遇到了岳溶溶,他什么屈辱挫折都受尽了,这若是换了贺敏轩他们其中一人,不把岳溶溶往死里整都算菩萨心肠了。
沈忌琛脸色乌沉,冷冷瞥他一眼:“吃你的饭!”
他不会回答他,这一点贺敏轩也早就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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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半日,岳溶溶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专心作画,等她回过神时,已是桑榆时分,绣娘们陆续回到了云锦苑,岳溶溶正搁下笔伸展臂膀,与杜艳隔空对了一眼。
杜艳冷嘲热讽:“到底是有人撑腰了,在这偷懒赚外钱都理直气壮了,背地里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呢。”
岳溶溶不想理她,转身进了屋,任含贞走了进来,暼了眼她作了一半的画作,心底只觉刺挠,冷冷撇过眼去。
钟毓疾步走来:“溶溶,魏夫人差人送信来,请你过去一叙。”
这样急匆匆找她,岳溶溶只当又出了何事,谁知却是喜事,魏家的宅院里坐满了宾客,觥筹交错,庆贺魏回任朝庭命官。
魏夫人拉着岳溶溶坐在她身边,笑得合不拢嘴,身旁的邻居打趣:“魏娘子,接下来是不是要准备回哥的小登科了!可是这位岳姑娘啊?”
众人起哄,魏回坐在魏夫人另一边失落又期待地看着岳溶溶,在黄晕的灯光下,她格外柔美。
岳溶溶正要拒绝,就被魏夫人拉着手道:“别瞎说,这位是回哥的姐姐,可不能瞎说耽误了人家。”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解了岳溶溶的局促,岳溶溶感激地看着她,魏夫人看着她的目光爱怜极了,她是真心疼爱岳溶溶。
“回哥得了别驾的官职,是他的造化,也是祖上积德,只是江南路途遥远,我打算和他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宴会散尽,魏夫人拉着岳溶溶的手说着。
岳溶溶没有想到她会走,颇有不舍:“那你的伞铺怎么办?”
魏夫人爽朗道:“关了呗,不过这间宅子我得留着,我把钥匙交给你,若是你有需要就搬过来住,也顺道帮我看宅子。”
岳溶溶看着手心里的钥匙诧异极了,魏夫人大概怕她拒绝便道:“他姑姑一直惦记着着两间宅子,有人住进来,她也不敢太放肆,你可得守住了,可别我回京了,让我露宿街头。”她玩笑着。
果然,听到这里,岳溶溶收下了钥匙,保证道:“夫人放心。”
魏夫人又指了指西边的屋子:“那间西厢房,你若是过来,就收拾一下住了就是。”一回头就看到她儿子哀怨的眼神,她心底叹气,“我去沏壶茶。”
果然她一走,魏回走了上来,幽怨地看着岳溶溶,也不说话,岳溶溶有些莫名,对他笑笑,他还是没反应,她正要开口,却听到他硬着声音说道:“沈侯不是好人!”
“......”岳溶溶错愕一瞬,欲言又止。
“他太过霸道了!溶溶,你别和他在一起。”
他的表情太幽怨的有几分可怜,岳溶溶忍不住问道:“他把你欺负哭了?”
魏回受了打击,气得掉头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岳溶溶。
第二日一早,岳溶溶去送魏夫人和魏回出城,魏夫人红了眼睛抱着岳溶溶许久才放开,魏回上前来,期待地看着她,也想抱抱,谁知岳溶溶拍拍他的肩,朗声道:“好好照顾你母亲,做个好官。”
魏回愤愤道:“我可不像沈侯那么霸道,我一定会做个好官,你看着吧。”
岳溶溶干笑了两声,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出了城,直到快看不见了,岳溶溶才转身,一抬头,蓦然撞上沈忌琛沉着的目光,他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分外扎眼,她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
沈忌琛睨了眼远走的马车:“他今日离京赴任,我猜你会来送行,他跟你说了什么?”
岳溶溶不得不怀疑魏回去到这么远是他的手笔,但又怕问出口自作多情,凉凉道:“他说你霸道,他说你是坏人,说他会做个比你好的官。”
沈忌琛嗤之以鼻:“凭他?”
“沈侯,你少瞧不起人。”岳溶溶倨傲地别过眼。
沈忌琛目色微冷:“你护着他?”
岳溶溶暼他一眼,生硬道:“别随便给人安罪名。”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丝轻浅的笑意,低沉道:“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岳溶溶拒绝多问,他已经拉着她的手扶她上了停在街边的马车。
“去哪儿?”坐稳后,岳溶溶才有机会问他。
他道:“看宅子。”
岳溶溶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心猛地一紧,此时闹着下车,定然不妥,不如到时候随机应变,打定主意,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马车行驶了好一段路,终于停了,沈忌琛率先下了车,扶她下来,岳溶溶看着这条小巷,再看这条长街,问道:“这是哪儿?”
沈忌琛不由分说拉着她走进小巷,推开宅院的门,满院的琼花随风扬扬,他淡淡道:“裕儿巷,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正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我算过,以你在锦绣楼的月俸和赏银,我已经出面替你谈好了价格,你买得起。”
这......岳溶溶咬唇,连贵的借口都说不出来,进退两难。
沈忌琛静静看着她,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道:“还有什么不满吗?”
岳溶溶看着他一副她说什么他都能解决的样子,况且这个院子她方才粗略看了一眼,一应俱全清新雅致,显然是特别打理过的,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忌琛慢条斯理摊开手,文松立刻递上一张契约交到他的手掌上,他拿着契约,瘫在琼花树下的石桌上:“签了字就成。”
签字?她怎么签字,签了字,她就得拿钱,她的钱全都拿去为曲烈山打点了,她哪有钱?再这么下去,只怕被他看出所有破绽,她不能让他起疑,去查什么,万一查到曲烈山......她看看契约,抬头,沈忌琛无波无澜地凝视着她,她忽然从心底蹿起一股怒意。
“沈侯这是要做什么?是要逼我买宅子吗?”她冷冷看着他,“我想当年的事你我都不曾忘,如今侯爷还要来逼我吗?”
沈忌琛白皙的脸上阴云密布,他压抑着怒火,冷冷质问她:“是我在逼你,还是置宅只是你搪塞我的借口?”
岳溶溶脸色煞白,他果然怀疑她了!她攥紧了手强逼自己冷静,方才她是故意在激怒他,想将这件事不了了之,此时听到他这样说,她忽然恼道:“什么置宅,你是在试探我?”她先发制人,眼中布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