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太子听着一阵惊诧,“父皇出手?”
“定国公的奏折,大理寺的诉状,甚至几年前的受贿案都被翻了出来,陛下的意图正在于废太子啊……殿下,孟将军正带兵在外,此乃优势!请殿下早做打算!若迟疑,咱们便是端王那样的下场。”詹事以及其余东宫班底,纷纷劝言。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你们说的对!”太子忽而紧急起来,坐立难安,“父皇太狠,儿臣也只能……冲一把了。来人,现在就给舅舅写信,以本宫的名义……”
信件秘密发出,快马加鞭,很快抵达边关。
孟旭看后,果断烧毁。军帐中,他抬头看向桌旁坐着的一人,那人穿着斗篷,遮住了半边容貌。
“我们是愿诚心投靠的,只是朝廷不依不饶,非揪着不放,孟将军好好想想,小人衷心祝愿太子殿下早得天下。”
孟旭想了一炷香,拍案道:“好!干!”
帐外,闪过一道黑影。
“谁?!”
孟旭忙冲出帐中,见一人匆忙跑走的背影。看身形,是定国公。
“这个老东西!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绝对不留余地。”
孟旭深怕大事被泄露,立马派精兵追杀。
那人道:“行,副将严桐是严家的人,向来与太子殿下为敌,我去杀了,除一祸患。”
“好!”
夜深时分,定国公满头大汗,驾马狂奔,此时也完全顾不了什么礼节了,浑身脏污,狼狈不堪。身后的刺客紧追,射死了他的马,定国公坠落泥地,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拔腿就跑。不知疲倦地跑了一会后,路分两条,定国公正迟疑着,突然,手臂被一拽。
定国公大惊,扭头一看,嘴巴也被捂住了。
等刺客消失后,才被松开。
定国公又惊又喜:“你……你是褚松回的亲随?!”
褚松回策马长街的时候,身后总跟着的几个亲随之一。定国公记得!
“是,”千山道,“侯爷发现太子殿下有动作,令我追踪。”
“太好了!”定国公激动,“快!快禀报你们侯爷,禀报陛下,太子与孟旭勾结温国余孽,企图谋反!”
第60章
密信甫一传到甘露宫的成元帝耳中, 苍老衰容的皇帝首先惊怒交加,片刻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强撑着病体, 躺在龙榻上下令。
第一时间监禁太子, 控制东宫,假意书信与孟旭, 商议谋反逼宫之策, 获取情报。与此同时, 调兵遣将,令玄衣侯褚松回率兵出征。
玄甲军秘密行军,事先埋伏于敌方必经之地, 诛杀叛党,扫除余孽。从天而降的玄甲军, 令孟旭的叛军大乱,几乎投降了一大半,孟旭等叛将不敌被杀,慕丰见无力回天, 逃难途中, 仰天长啸, 自刎于悬崖。
这场仗赢得轻而易举,可以算得上是褚松回有生以来打得最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仗了。
也是十分特殊的一仗。只因孟旭领着的叛军中, 竟有八百慕丰所带来的士兵, 这些士兵, 训练有素,狠劲不凡,竟丝毫不输齐国正规军。
褚松回抓住一个活口,盘问之下, 终于发现温国余孽的藏身之处。
——曲州,传言邪门的夺命山。
他带兵赶到曲州的夺命山,此处蜿蜒连绵,茂林蔽日。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终于入山,拨开硕大繁复的叶片,只见一个斗大的幽深山洞,劈开洞门前遮挡的石头机关,往里走,走至腹内,洞中景象触目可见,所有人都惊住了。
说是山洞,却布置得犹如天子宫殿,内壁嵌长明灯,幽幽灯火不灭。
独坐高台上的人,已然自刎,血迹尤未干。他身着龙袍,头戴冕旒,两鬓花白,尽皆银丝,看上去比成元帝的年纪还要大,起码七八十。
而高台底下的人,甚至幼童,全部了无呼吸。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场殉国。
褚松回令人在洞中搜查,竟搜出许多金银珠宝、百业古籍、名贵器具,甚至还有练兵场,有冶铁与制作甲胄的专门工具。
根据搜出的玉印与笔札书信,可推断出,此人应当就是当年温国灭国时的东宫太子。
温国国君荒淫无道,残杀忠臣与百姓。太子屡屡相劝,却不被采纳,反遭嫌弃。
眼看着齐国的精兵强将就要打进来,而国主还在酒肉歌舞,太子深感国之必亡,便与同样忧心国政的太傅商量,然而他们各种挽救的方法都用过了,却毫无效果。
无奈之下,思来想去,求佛问道,最终太子在指点下,铤而走险,借火假死脱身,秘密带走东宫的书籍、金银等物,保住性命,伺机复国。
这么些年,他们行多种手段,扰乱齐国。游说陈国、安插冯季、协助简王谋反、利诱端王杀太子,挑动乌夏与齐国的战乱……成功失败参半。同时,在这个山洞老巢,洞中打造武器,且捉年轻男子,逼迫他们练兵,成为将来复国的棋子。
练就八百精兵,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人。
所有的希望,一战便被冲垮。
太傅死了,赵应死了,慕丰死了,慕余被抓,这么多年来的忍辱偷生与疯狂的努力完全像个笑话。于是,曾经的温国太子,终于也死了。
褚松回登临山峰,看向水雾缭绕的曲州面貌,依稀看见了素日温国的烟柳画桥。结束了。
山风掠过,他遥望中原。
褚松回奉帝命,将这些温国人就葬在此处,封山禁入。所有东西登记造册,带回平都。
回到平都时,纷纷扬扬一场大雪,转眼已是岁暮。
太子谋反事败,被圈禁,惊恐而亡。成元帝病体不堪,太医预测着,这在这几日里了。
宫中隐秘地兵荒马乱,景王府的听雪阁中正燃起雅淡熏香。一阵短暂的安宁后,赵慕萧突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抓住了身边的手,还没睡醒似的,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萧萧,醒了?”褚松回蹙了蹙眉,擦拭他额头和脸上的汗,“又做噩梦了?”
赵慕萧额前有些痒痒的,小声道:“没有……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
“好像是我十岁那年,师傅教我卖艺,”说到这儿,他双手往上比了比,“顶碗,我当时可笨了,总是摔碗,还不小心把他从古董行骗来的瓷碗也摔了,师傅生气,发狠要教训我,罚我不准吃饭,半夜里我饿得难受,偷偷去厨房找吃的。”
赵慕萧垂眸,忽然笑了笑,“却正发现厨房里熬着一锅热腾腾的汤饭,旁边还蒸了些白日里剩下的糕点。我悄悄站在师傅门门外,师傅还没睡,没好气地让我快去吃了睡觉。”
褚松回抚着他的头发,静静地听他讲,时不时地勾起笑意,只是眉宇间泛起心疼。
慕余的事,对赵慕萧的打击是肉眼可见的。最敬重的师傅,却也伤他最深。
褚松回低声叹了口气,“我去刑部见过你师傅,与他谈了一些。我听得出来,他是将你当作亲生孩子去疼的。只是命运弄人,偏巧他不是旁人,而是温国的后代……”
赵慕萧翻身过去,沉默着不说话,只牵着褚松回的衣袖。
褚松回等了他一会,才听见他问:“我师傅……在刑部怎么样了?”
温国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现下,只剩下慕余尚待处置。自慕余入狱后,再到温国事暴露,赵慕萧岁入宫求情过好多次,哪怕只是请求见一见师傅,每每得到的也都是驳斥。
“进了刑部……”褚松回将他拥入怀中,“完好无损自是不可能的。你师傅是温国的后代。换而处之,若你我是陛下,会让他活吗?”
赵慕萧皱眉闭眼,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褚松回轻拍他肩膀,“不过放心,陛下看在你的情面上,并未动大刑。”
赵慕萧扣着手炉上的雕刻缠枝花纹,百忧百哀,愁思无穷。他反复想着,怎么样能保下师傅……最终十分无力。
于是愈发心烦意乱。枕着褚松回的膝盖,眉头始终不展。
屋外响着窸窸窣窣的坠雪声,是廊檐和青竹上的积雪被晨阳融化,急促的脚步声夹杂其中,停在听雪阁外。
景王面色复杂,“萧萧,宫中的春寿公公来了,陛下口谕,诏我们父子俩入宫。”
春寿极为恭敬的态度,与此时的召见,成元帝是何态度,已然再明朗不过。
温国的威胁已经消失,端王与太子俱亡,老皇帝缠绵病榻。储君的最终人选,终于浮出水面。
甘露宫外,似乎与往日很不同。赵慕萧茫然地看着,放眼望去都清清楚楚的,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