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将那药粉描述给褚松回听。
原先的香粉是淡粉色,拨开层层厚重的香粉,可见底下有少量灰白色粉末,在灯烛下闪着暗光。
沈冀将这些粉末小心翼翼地挑出,闻到一股极淡的气味。
“这是……”
沈冀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破旧的古籍医术,“哗啦哗啦”地翻阅。
褚松回耐性差到了极点,问:“那楚随也闻了香,为何他没事?”
千山道:“据他自己说,他是事先服了端王的解药,进入雅间,所以无碍,不受药粉所扰。”
“端王有解药?”褚松回眼眸不由一暗。
“……没有。”千山越说声音越小,“楚随什么都招了,这药粉是曹泫给他的,给的时候便说了,只剩下那么一小包,和一小粒解药,千叮嘱万嘱咐让楚随保管好,不要弄丢了。”
褚松回暗骂一声,甩手掀翻床边一盏花瓶,冷笑一声:“那就剖开楚随的肚子,把解药给掏出来。”
“……”
无人敢应答。
寂静之余,沈冀突然叫道:“这是……这是合香粉啊!产自西域,灰白,见光,几乎不可闻的淡香。没错,就是这个!”
“西域的?”褚松回灵感一闪,“西域……我们之前是不是什么时候提到这个西域?”
赵慕萧的唇贴着他的下巴,褚松回脑子不甚清晰。
“有的!”沈冀盯着医术和桌上的药粉,“萧萧的眼疾,实为中毒,毒名为‘雾里花’,温国宫廷曾有过记载。”
褚松回道:“温国……又是温国。那上面可有写解药方子?”
“我看看……”沈冀手指划着医术,嘴里念叨,“合香粉……燃之催异香,勾情欲,云雨交合……合则……则……”
褚松回意识到不妙。
“合则窒亡,忍之亦死。”
“你说什么?!”
褚松回一阵空白慌乱。
怀中赵慕萧还紧紧缠着他,只是肉眼可见地不对劲了,表情痛苦,眼珠泛红得厉害,身体一时灼热极烫,一时却隐隐约约泛着冷。眼眸涣散,被亲到红肿的嘴唇,似乎也在发抖。
沈冀不可思议,“竟有这般恶邪的东西?解药……解药,配方……”
沈冀看到第一个药材的时候,便觉眼前一黑,再往下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些药材并非昂贵,而是稀有,哪怕跑遍齐国大江南北,三年五年,都未必能找足全部。
褚松回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不就是春药吗……”
沈冀行医多年,也有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书上说了,这东西……实乃世间第一情毒。”
安童傻眼了,此事也顾不得什么春不春药了,闯进帘帐后,趴在床榻边大哭,“小王爷,小王爷您快醒醒啊!”
“闭嘴!”褚松回抹了一把浸着冷汗的脖子,咬牙切齿,“有解药,楚随不就有解药吗?”
亲随明白了他的意思。
褚松回原先那句剖腹取药,也并非耸人听闻。
“六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便是必死啊。”沈冀道。
若褚松回原先还迟疑此举狠毒,沈冀的这句话彻底令他坚定不移,他吩咐亲随,即刻去刑部拿药,不得有误。
第56章
冬夜冷寒, 朔风如刀,月光白得渗人。
已是宵禁时刻,除了金吾卫与奉命办事的亲卫, 没人敢在大街上走动。
因此, 有些消息便传得慢了些。
但也传到了。
寂静如冻湖的王府中,一声怒吼, 惊起池塘中的鱼群遁逃。
“这都不上, 褚松回到底是不是男人?!”端王踢翻鱼筐, “难怪之前送美女和少年他都不要,原来是他妈的不举!机关算尽,却没算到这一点!现在到底是怎么样, 褚松回把楚随给抓到刑部了,然后呢, 言行逼供了吗!告诉了父皇没有!”
曹泫也是十分慌乱,“事发突然,这我们谁都没有料到,殿下请先冷静!现在第一要紧的, 便是将我们给择出来, 楚随不是赵应那种死也不开口的狠角色, 时间一久,他必然全盘托出。我们本就是要杀他的, 如今杀他的计划, 只得提前了。”
“好, 立即派人杀了他!伪装成畏罪自尽。”端王暴躁震怒,又带着惶恐,“醉月楼那边……”
“那边太子在,有太子顶着, 一切都是太子拿的主意。”
曹泫笃定的语气,让端王平和了一些,然而一思考起这件事,他语无伦次:“没错,杀了楚随,死无对证。就说都是太子诬陷。楚随早已叛出我,投靠太子了,与我无关,是太子想用这个法子拉拢褚松回,谁知害得赵慕萧死了,只能是褚松回不懂怜香惜玉,这便是一箭双雕……”
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曹泫忽然起了鸡皮疙瘩。
当夜,亥时。
安童哭得眼睛红肿了,“褚侯爷,这么大的事,得让王妃还有小公子知道啊……”
“外面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事情不能闹大,否则就乱套了。”褚松回探着赵慕萧的额头,如覆火炉,他面色凝滞,喃喃自语:“我不会让萧萧有事的,解药已经去取了,来得及的……”
还有一个时辰。
一定来得及。
“灵遇哥哥……”
赵慕萧仍是受情欲沾染,神态迷离,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褚松回与他接了一个吻,温柔如水,满是心疼的。赵慕萧不明所以,他只觉得不够,浑身上下,四经五脉,都揣着一团火和一块冰,火苗点燃,蔓延全身,冰块融化,渗漫心肺。
“萧萧,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褚松回眼眶酸涩,吻了吻他的额头。
窗外似乎起了风,呼啸喧嚣。
醉月楼仍是繁闹景象,欢声笑语。
褚松回额上全是汗,拥着赵慕萧端坐。到这时了,除却赵慕萧的嘤咛,雅间鸦雀无声。他闭上眼睛,听着远近的声音。
细弱的脚步声逼近,伴随着踩踏瓦片的轻响。
褚松回侧目看向帐后的木窗。
突然间,木窗似乎被风一刮,晃荡一瞬,拉出一道间隙,现出一瞥眼的幽蓝夜色。就在这时,这间隙里,猛然寒光一闪,直冲他而来,速度之迅疾,令褚松回都愣了。他来不及躲,本能地转过去,挡住赵慕萧。
“砰”的闷声,弩箭射中床榻。
“侯爷!小王爷!”朱辞和蕴青,以及跟着赵慕萧的护卫皆拔出武器。
然而自那箭后,再无动静。
蕴青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只见空荡冷寂。
褚松回拔出弩箭,箭头上扎着一块卷起的灰布。扯下布后打开,竟是一粒小小的褐色药丸。
褚松回皱眉一怔,心中浮起一个想法,不由地心潮起伏。
这会是解药吗?
沈冀接过解药,仔仔细细地嗅闻,止不住地点头:“应当就是解药了,我闻到了秋露子的气味,医术中正记载了药材之一便有秋露子。”
蕴青会意,翻窗追人。
褚松回的手都在抖,端着杯盏,杯盏里的水溅出了些,湿了他的衣角。
赵慕萧轻飘飘的像一张纸,倒在褚松回怀里,似呓语似轻笑,小狗一样闻着褚松回手中的灰布条,喃喃道:“有梅花的香气……雪梅……”
梅花?
喂赵慕萧服下药丸后,褚松回依然胆战心惊,直到赵慕萧身体里的热度渐渐褪散,不再紧贴着自己,慢慢睡去之时,他才狠狠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和手臂,一身虚汗。
又过了一会,他听见街上响起兵戈踏马声。
朱辞道:“是禁军,宫里来人了!”
成元帝知晓了此事,并派兵围了醉月楼,禁军大统领执诏。
太子惊闻此事,急匆匆穿衣,酒色顿消。
端王徒手捏死一条活鱼,终知噩梦来临。
……
一切都把控完毕时,景王妃与赵闲终于知道了此事,赶往醉月楼。景王在曲州办简王与赵应尸体的差事,离京甚远。见到沉睡过去的赵慕萧,景王妃掩面垂泪,赵闲怒恨交加,气鼓鼓的,竟“哇哇哇”哭喊叫唤了起来。
景王妃不厌其烦地谢过褚松回,场面乱作一团。
后来还是许子梦和严青仪来主持局面,让景王妃和赵闲先带着赵慕萧回府,也让褚松回好好歇息。一番忙乱,这才安静下来。
褚松回沉沉吐息,下床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
*
满脑子沉重,褚松回几乎想不了其他的东西。
乘马车回了侯府。
程夫人披着衣服,问:“外面出什么事了吗?宫里禁军都出动了……你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