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环苏似乎明白些了,“你的意思是要让他们斗起来……”
“是,也让齐廷大乱。”
洒落一地的洗脸水,映照出殷重一身冷漠。
第45章
“好!好一个借刀杀人, 坐观齐斗!待齐国乱成一锅粥,便是我乌夏出兵、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我也好与大单于交代了。”
听了殷重的建议,阿环苏心下大喜, “你这个齐国人, 对本国竟也十分阴险狡诈。”
殷重神色淡然,躬身行礼, 极为谦卑, “能为王爷与大单于排忧解难, 是在下之幸。王爷现在要做的,是将此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最好让整个平都城都知道, 这样天下便也都知道了,不愁齐国不乱。”
“我不是傻子, 这些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阿环苏烦忧消减,踹开房门,叫人送酒肉来。
傍晚时, 朝廷就派人送来了一瓮肉食与几碟酒菜。这会搬过来, 阿环苏揭开封口的油纸, 一股熟透软烂的油香味扑面而来,还渗着丝缕的血气。
阿环苏不由地咽了咽唾沫, 迫不及待地捞了一块肉出来, 泛着诱人的油光, 他张嘴将一整块都吃下,不禁叹为美味,也没舍得与旁人分食,一个人吃了将近一大半。
殷重重新换好了伪装, 佝偻着腰背,状似奴仆在收拾碗筷,瞥了眼那绘有飞鸟的陶瓮,暗暗嗅闻,肉确实很香,却不知是什么肉。
“齐国人就喜欢故弄玄虚,一道藏着掖着不知道什么肉的肉菜,取了个什么‘上云霄’的名字,真是可笑!”阿环苏嗤笑,大快朵颐。
他一边吃着,一边将殷重教他的话术高声对使团旁人说着。
吃完后,又转了半个时辰的鸿胪寺。
半个时辰后,鸿胪寺众人皆知是赵慕萧射杀了乌夏的圣雕,而射杀圣雕者,天子相,承天命,贵不可言。一天后,平都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坊,热火朝天地议论此事。
明月高高地挂在夜空,浮着星子的水面被游曳的锦鲤撞开点点璀璨。
“外面当真这么说?”
端王捻着鱼食洒下,漫不经心地问。
“正是,便是路边的乞丐,也知道了!”
端王的母亲是当今宠妃曹贵妃,其侄子名唤曹泫,官任礼部侍郎。曹泫道:“消息是从鸿胪寺那个乌夏使节口中传出来的,必然不假。”
“怕什么?这你们也信。”端王挑着竹竿,在池塘中摆动,惊得鱼群四散,他拊掌而笑,“乌夏人胡说八道,只是蠢人才会信。”
曹泫是一路跑来的,好不容易稳住气息,擦着脑门上的汗,道:“殿下饱读经书,这些谶语,听起来确实可笑,可、可万一呢?”
端王不以为然,“有什么万一?”
曹泫连忙道:“西山苑狩猎时,殿下与端王皆不中,独独那赵慕萧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射中乌夏雕,崭露头角,在陛下面前出尽风头。陛下的那些赏赐,可远超对寻常皇室子孙的规格。”
端王冷哼道:“听说赵慕萧长于民间,也算混迹江湖,确实有些本事,射中了乌夏的畜生,保住了齐国的脸面,让父皇对他颇为喜欢,送些赏赐而已。父皇对我们一向不偏爱,我几番将幼子带到他面前,本想激起他的舐犊之心,谁知他却甚是冷淡,而在西山苑时,却唤赵慕萧为‘皇孙’,倒真是头一回了。”
曹泫越说越急,汗出得越多了:“这正是问题所在啊。殿下也说了,陛下待皇孙们一向不管,却唤赵慕萧,足以说明陛下十分喜爱这个孙子,这是其一。其二,殿下忘了,陛下令所有亲王回封地,但是留下了景王,并开王府!此时这乌夏的什么天命说出现,难保不引得陛下往这个方面想啊。”
端王的竹竿一顿,竿下锦鲤趁机觅着鱼食。
“你的意思是……”端王迟疑,“不会吧,赵慕萧是皇孙辈,而且是个瞎子啊!储君之位怎么可能给一个瞎子,别说群臣不同意了,民心也得不到。”
“据臣所知,这赵慕萧不是生来便瞎,且尚且能看见些许。臣听说神医沈冀在灵州时便在为他治眼,陛下又已派太医诊治,源源不断地赏赐珍贵药材。如此呵护上心,赵慕萧未必就没有复明的一日。再者,殿下想想,那心比天高、不可一世的玄衣侯却甘愿天天跟在赵慕萧身后,一旦赵慕萧复明,有了争储的资格,这玄衣侯背后的裕州褚氏岂不是……”
“别说了!”如一语惊醒梦中人,端王蓦地紧握竹竿击打水面,锦鲤顿时乱作一团,“本王苦心谋划多年,与皇兄斗得不可开交,可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不行,本王要入宫,探一探父皇的态度。”
正要去时,却突然收到密报。
曹泫怪道:“怎么了?殿下?”
端王骤然将竹竿掷下,竟生生地扎穿了两只锦鲤,“宫中宦官递出的信息,父皇召了赵慕萧入宫,褚松回也在宫中。”
曹泫见池塘中晕开鲜血,神色一凛,肃然作揖道:“事不宜迟,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一个半瞎的雏鸟,想跟本王争?”端王冷笑,“先派人去探查他的底细,包括他的师傅,所有一切,必须要清清楚楚。”
“是!”
端王垂眸盯着池塘上浮起来的死鱼。
锦鲤依然斑斓。
*
赵慕萧在喂长乾宫外的锦鲤。
先是一只锦鲤扑腾,叼住了糕点碎屑。随后大群大群的锦鲤往这里游来,像夜空中炸开的一团又一团的烟花,尤其灿烂。
赵慕萧抓住红漆栏杆,上半身往下倾去,侧着脑袋,细听脆生生的锦鲤戏水声。
“哎哟皇孙殿下,您可小心些。”春寿见他快掉下池塘了,慌得赶忙过去扶住他,“近来秋夜越来越冷了,殿下小心水流寒气侵体。”
“我没事的。”赵慕萧掰碎了剩下的桂花糕,洒入池塘里,拍了拍手掌和衣袖,“春寿公公,我喂完了。”
春寿道:“那皇孙殿下跟奴才来吧,陛下正与玄衣侯大人谈事。”
赵慕萧一愣:“他也在?”
“是呢。”春寿引着赵慕萧步入长乾宫,搀扶他慢慢上台阶,“玄衣侯大人来了约莫一炷香吧,哦对了,大人基本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过来。”
赵慕萧皱了皱眉,怎么他也在,阴魂不散的,讨厌。
春寿见他表情,会意一笑。
到了殿外,褚松回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传入赵慕萧耳内。
“……那桩婚事本就是一个误会,求陛下成全,取消了吧。陛下不如给我与萧萧赐婚,我们甚是相配……”
赵慕萧又拧眉。
这个人,该不会真的如他所说,每天都来跪求皇帝吧?求取消婚约便也罢了,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求赐婚!
赵慕萧竖起耳朵听听。
“出息。”
成元帝似乎在翻看竹简,“朕且问你,你多大年纪?”
褚松回道:“回陛下,臣二十五。”
“那萧萧呢?”
“……十八。”
成元帝语气略带笑,“尚未及冠呐,你也好意思,这不就是人家所说的老牛吃嫩草吗?”
褚松回有些不服,“陛下平素都说微臣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如何如何,把微臣夸得天花乱坠,以至微臣走路都抬着下巴走,趾高气扬,总惹得定国公看微臣不顺眼,现在倒好,成‘老牛’了。”
“还敢插科打诨,如此狂妄,多跪半个时辰。”成元帝道。
不谈国事,不涉敏感,君臣之间的相处倒像是寻常父子。
褚松回道:“臣愿多跪半个时辰,只要陛下答应取消婚约,撮合微臣和萧萧,跪多久都行。”
成元帝放下手头的竹简,又拿出另一卷,没言语。
便在这时,春寿扶着赵慕萧入殿。
一身清澈的蓝白衣袍,显得整个人尤为清隽静雅,便是衣上沾着的灰尘,也为他增添了几分灵动。或许是在平都饮食好,或许是被褚松回气得每日都吃很多,他的脸颊比初来时肉乎了一些。表情是呆呆的,眼眸圆润乌黑,整个人站着那儿,又漂亮又可爱乖巧。
褚松回原有些弯腰,见他来了,立即挺直,站如松,跪也如松。
赵慕萧目不斜视,只当一丁点也看不到他。
“来,饿不饿?吃点东西。”成元帝现在一见他便欢喜,越看这个孙子越是满意,“这些糕点蜜饯都是御膳房刚做的,可还合你的口味?”
“多谢陛下。”
“嗯?”
赵慕萧眨了眨眼睫,想起来了,“多谢皇爷爷。”
“这才对了。”
御膳房的东西精致,赵慕萧在一堆漂亮颜色中,选了一个淡粉色的糕点,慢吞吞地轻咬,吃相也极为好看。他道:“回皇爷爷,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