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很熟悉的丝织纹路,刻画出祥云。
“萧萧,系上!”正在这时,猎场外传来青年清朗的声音。
赵慕萧犹豫一番,只好暂时先系上。眼前黑沉,破除浑噩模糊的束缚,想起从前与师傅在山里打猎的时日,风在耳朵呼啸而过,他驾着马,比刚才更如行云流水。赵慕萧两腿夹着马腹,低声催促马儿奔跑,反手拈箭,拉弓射箭。他微微迟钝了一会,耳朵动了动,听苍雕粗哑的叫唤与圆环碰撞声,几番用箭,虽皆落空,或擦羽而过,但赵慕萧反而愈发沉稳了。
猎场之外的嘈杂与笑话,只当不闻。
他拉了拉眼上的衣带,觑准苍雕飞行的轨迹,将衣带再次覆上,又执箭上弦,指向天际。他维持这个动作许久,苍雕飞往哪儿,他驾着马,箭就移向哪儿。声音予以他指向,而天下武功,唯快不快。
嗖——
赵慕萧骤然出箭,出其不意,竟是快如闪电。
围猎场外的众人还没看清箭矢去向,忽听“刺哑”一道异响。那本在翱翔的苍雕突然疾速下坠,“砰”的一声撞着树木落地。
众人皆惊,乌夏使节面色震变。
场内的玄甲军迅速将中箭的苍雕用麻绳捆住,抬了过来。赵慕萧翻身下马,偏长的衣带飘然。解开后,露出完整的漂亮的一张脸,俯身拽出了雕爪上的绿松石圆环,慢慢走出猎场。
呈给阿环苏。
依然平和沉静,乖巧从容。
第43章
绿松石圆环, 在光下尤显色泽鲜艳斑斓。黑绳结缀的小颗宝石,绕着圆环摇曳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猎场外连绵起伏的惊呼, 暗道痛快。
成元帝大为松了口气, 缓缓坐下,端起早已凉透了的茶盏, 细细啜饮, 眼眸深邃, 始终观察着赵慕萧。
阿环苏不可置信过后,狠狠拍了下桌子,霍然起身, “你竟敢杀了将军雕!你……”
赵慕萧“啊”了一声,回头看了看那一箭穿透脖颈的雕, 慢吞吞道:“我听得宝石声音,射断结绳,不曾想却穿刺了将军雕的喉咙,实为无心之失, 请使节息怒。”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眼睛真的瞎吗?!”阿环苏听了这解释, 绕过方桌, 怒不可遏地快步走去。
褚松回侧身拦住,摩挲着腰间宝剑, 似笑非笑:“这圆环已经被射下, 是齐国赢了, 使节还要做什么?难不成输不起?”
“可是雕死了!那可是大单于与诸位王子最喜欢的雕!”阿环苏破口大吼,“我该如何向大单于交代!”
褚松回挑眉:“使节说射圆环,可没说不能射雕啊?我代小王爷道歉,我们小王爷多有得罪了, 还请使节下次可说清楚。”
阿环苏脑袋愈发昏沉,“你……”
“春寿,还不快给乌夏使节倒酒。”正当这时,成元帝开口,抚着稀疏的胡须仰头一笑,“这猎场如同战场,一旦出箭了,性命便悬于一线,哪能说得准呢。稚子手下没有分寸,使节何必斤斤计较?”
春寿拎着酒壶斟酒,“使节,请。”
“哼!”阿环苏气愤填膺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指着赵慕萧,“如此说来,此人射杀将军雕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当然不会不了了之。”成元帝语气轻松,“天下的雕多得是,朕让人再择一良禽,赠与大单于便是。中原的品种,未必就输了漠北。”
“可这……”
“好了,狩猎便到此为止吧,来人,奏乐,起舞——”
随着成元帝令下,歌舞俱起。
阿环苏憋了一肚子的火,怒目圆瞪,在身后老仆的几番提醒下,才收敛了些。看这些歌舞,更是不悦,借口水土不服,先回了馆驿,得准许后,一帮人等退散。
成元帝目视使团离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见到赵慕萧,冷意退散,眼神骤然明亮,不由地笑意更深,“过来。”
赵慕萧走近些。
“你杀了乌夏的雕,惹使节震怒,坏两国结盟,可知罪?”成元帝突然严肃。
赵慕萧微怔,呆呆的。
景王拉着赵闲赶忙跪了下去,诚惶诚恐:“父皇恕罪,萧萧他不是故意的。是儿臣教导无方,请父皇看在萧萧自幼流离的份上,饶过他吧。”
成元帝盘着春寿呈上来的绿松石,“朕没问你。”
褚松回轻咳一声,示意赵慕萧答话。
赵慕萧顺从道:“回陛下,知罪,请陛下责罚。”
“哦?罪在何处?”成元帝又问。
赵慕萧便听不懂了,方才成元帝不是指明了他的罪行吗,他想了想,而周围人又在等着他的回话,只好道:“杀乌夏的雕,惹使节震怒,坏两国结盟。”
“好小子,你可知你这么做,又会惹得乌夏卷土重来……”端王斥责道。
成元帝斜睨了他一眼,不假辞色,厉声道:“朕还怕了乌夏不成?被人骑到头上来了,还要担心他会不会愤怒吗?区区卑劣蛮族,朕必灭之!”
脸色变得如此之快,端王吓了一跳,忙道:“儿臣说错话了,那群蛮伢子奸诈狡猾,儿臣只是为了齐国的社稷太平考虑……”
“行了行了,闭嘴!”成元帝瞧着这些个皇子,愈发不耐烦,再看向赵慕萧,见他小小年纪,却极为稳重乖巧,两相对比,于是心生欢喜,减了些怒意,语气也放缓了,问:“规则是射圆环,你却连雕也杀了,你可是故意的?”
赵慕萧摇头,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箭的穿行轨迹,道:“我是奔着射圆环去的,只是那箭矢蓄着劲,急速往前,恰好与雕的喉咙在同一方向上,因而……”
成元帝饮尽杯酒,快然大笑,下了台阶,拍着他的肩膀,“好!射得好!这一箭,射得岂是那畜生,而是乌夏的气焰!你啊,真是朕的好皇孙!景王,你有个好儿子。明日其余亲王按律回封地,景王一家留京,让朕与皇孙多相处些时日。春寿,传朕口谕,拟诏,给景王开府。你原先那个府宅荒废二十年了,不必再住,新府就安在安和坊。还有,皇孙今日有功于齐,朕将重赏!”
成元帝满面悦色,“对了,尤其是一些珍贵药材,通通送过去。”
安和坊,也是端王与盛王的王府所在。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
褚松回若有所思,暗暗提点,“景王爷,还不谢恩?”
景王这才回过神来,拉着两个儿子再次跪下,“儿臣谢父皇恩典!”
成元帝盘弄着弓箭,“这弓陪朕多年了,今日,朕也赏你了。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便是了,朕贵为天子,一诺千金。”
赵慕萧接过御弓,已被成元帝的热情弄迷糊了,无措地看向父亲。
景王早已处于状况之外,满头大汗。
赵慕萧道:“多谢陛下。”
成元帝啧声:“叫什么陛下?叫皇爷爷!”
“皇爷爷?” 赵慕萧试着说。
成元帝甚喜,“不错,以后就这么叫。过来,朕带你去逛逛西山苑,这儿郁郁葱葱,风景极好。你视线如何,看得清吗?春寿。”
“看得清。 ”赵慕萧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悄悄回头看向爹爹和弟弟,却只能看见一团模糊。
“是,陛下。 ”春寿殷勤地扶着赵慕萧,“皇孙殿下可真是了不得,哟,那雕飞得那么高,飞得那么快,奴才刚才就是眨了下眼,它就从这头到那头了。而且最厉害的是,皇孙殿下气魄沉定,勇敢无畏,不动如山,竟丝毫没有畏惧慌乱之色。”
“也没有……”赵慕萧听着十分不好意思,心想哪有那么夸张。
成元帝笑道:“你这老奴才,倒会说话!说的还尽是朕的心里话!”
他回头看向众皇子亲王,不加修饰,直言训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啊,还不如一个尚未及冠又患有眼疾的少年,没有本领射下那畜生,也没有勇气站出来护卫齐国的荣辱,岂不羞耻?”
端王、盛王纷纷低头汗颜,其余亲王亦觉不如。
“灵遇,若是弓箭给你,你可能做到萧萧这般?”成元帝心情大好,又问及褚松回。
褚松回领兵,紧随其后护送,闻言道:“自然也不可,射前微臣便说了,小王爷百步穿杨,本事超群。”
成元帝打趣:“哦?那你未卜先知了。”
褚松回道:“微臣哪有那本事,不过见识过小王爷的厉害,心悦诚服。”
赵慕萧细微皱了皱眉,瞪他一下。
群臣也满是热情欣赏地赞许着。
“小小年纪,果真是不凡啊。”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真是有太祖风范的赵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