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一年里,你不告而别,我、我整日胡思乱想,苦闷难过,好像之前所有的亲切都是一场梦,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赵慕萧越说越是羞恼气愤,亦十分委屈,面颊泛红,止住话头,抬手推开他,放下自己的衣袴与外袍,“你这个就爱戏弄人的骗子!”
褚松回忍不住握他手,又被反手狠狠拍了一下。
这次都给打红了。
“萧萧……”
赵慕萧捂住耳朵,道:“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既然事情已然明了,身份也已归位,你做你的玄衣侯,留在平都位极人臣,我当我的景王府小王爷,朝贺过后就回到灵州,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褚松回彻底慌神,蹲在他身侧,急道:“这怎么能行……”
赵慕萧耳力太好了,手指再用力,捂住耳朵,哼道:“就该如此的,我与你本也没什么相关。我自有未婚夫,是你厚脸皮假冒!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现下是有真未婚夫的。”
褚松回面色发白,忙大声道:“那个楚随,在灵州城多日,却一面不去寻你,约见那日,等了没多久便自顾自地离开了灵州,入京科举,供职翰林院,然而这一年多,却也不曾发过书信,解释过一字半句,这人分明也是有问题的!”
“那也比玄衣侯的欺骗要好!”赵慕萧气得不行,都戳得耳朵疼了,怎么还能听见他讲话?
赵慕萧缓了缓呼吸,“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便就这样吧。若非你是玄衣侯,我定要报复你……总之,你不许再来烦我了。”
褚松回见他委屈得眼眶泛红,想到这消失的一年里,他如何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时间回溯,打死当初假冒他未婚夫的自己,省得如今让萧萧这般难过。
褚松回想再安抚他,却见他态度极其排斥,又忧他眼疾发作,满腔言语,只得暂且放下,待日后再求原谅。
他语声沉沉:“萧萧,你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府,派人给你送药。”
赵慕萧不睬他。
褚松回甚是不舍,无奈转身离去。
“等等!”
突然听得萧萧叫住他,面露欣喜,忙不迭回头,“萧……”
“萧”字未唤出,便迎面砸来一些东西。
褚松回接住,方知是昔日送他的香囊、玉佩、饮仙露等物件。
褚松回脸色一白。
“都还给你。”赵慕萧伸手,“你把楚随的玉坠也还给我。”
褚松回问:“什么玉坠……”
“陛下当年赐婚的定亲玉坠。”赵慕萧知道他在装傻,这个东西他以前便是随身携带的,“那是别人的东西,你占为己有,不合适吧?”
褚松回心绪不断下沉,“给了你,那你要给谁?”
“是谁的,就给谁。”赵慕萧忽而高声唤着小厮安童。
安童赶忙进屋,看也不敢看一旁杵着的玄衣侯,道:“小王爷,奴才在。”
“去,把楚公子叫来。”
安童飞速地叫来楚随。
赵慕萧道:“人都到了,那物归原主。”
楚随一脸茫然,担惊受怕。瞥见褚松回,正凶恶地剜着他。
景王与景王妃、赵闲扒在门外偷看。
赵慕萧不悦地催促道:“堂堂玄衣侯不会也学山匪作风,强占他人财物吧?说不出,不是让平都百姓笑话。”
褚松回咬了咬后槽牙,谁让这玉坠确实不是他的,他没有理可占。百般不情愿,也实属无奈,从蹀躞带上扯下玉坠,丢给楚随,阴鸷道:“楚公子,玉坠可要收好了。若是再遗失,可没人帮你捡。”
“是,是,谨遵侯爷教训。”
这倾压而来的威慑,楚随只觉手里的玉坠是个烫手山芋。
玉坠相还后,褚松回臭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盯着楚随。楚随不敢多待,忙借言告退。
赵慕萧又伸手,“还有洞箫,也还给我。”
褚松回心乱如麻,小声道:“你都送给我了,怎么又要拿过去。”
赵慕萧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却不是给你的,是给我未婚夫的!至于你,你只是个骗子,既然事情大白,当然要物归原主。”
褚松回挣扎着:“不对,萧萧,当初在亭子里,你见到的是我,洞箫也是给我的,根本就没有那个姓楚的什么事。”
“还我。”赵慕萧脸色冷了冷。
他相貌虽漂亮天真,没攻击力,可这般模样,不苟言笑,倒真让褚松回有些害怕,只得从腰后解下洞箫,不舍地递过去,忍不住握紧洞箫这头,道:“那你不要将它送给那个姓楚的。”
赵慕萧抓住洞箫一拽,没拽动,盯着那团模糊,更气了。
褚松回下意识松开了洞箫。
赵慕萧冷哼一声,握住洞箫两端,手腕用劲,往下一撇,只听“蹦”的一声闷响,竟是洞箫被从中间被断开,成了两截,扔出窗去,抬眸道:“好了,如今我们两不相欠。你是玄衣侯,曾一箭射杀简王,听闻陛下待你如同亲生儿子,而我们景王府因简王获罪放逐,不得陛下欢喜。种种内情,双方都当谁也不认识谁,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免得给我们王府招来麻烦。”
“萧萧。”
褚松回自己都不曾察觉,他的尾音在细微地颤抖着。他张唇,先红了眼眶,喉间千言万语,堵塞,梗着。
赵慕萧闭了闭眼,眼睛干涩疼痛,泛起血丝。
“对不起,萧萧。”褚松回低低地又说了一句,“你敷眼睛吧。”
赵慕萧垂着眼睫,仿佛没听见他在说话。
似是彻底划清界限。
褚松回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绪离开屋子里的。
又不知以什么样的心绪,捡起院子里断裂的洞箫。
他快马回到侯府,险些被台阶绊倒。
一个人抱着玉佩香囊之类的物件,坐在廊下,吹着断箫。
箫音呜呜哑哑,不成调。
第36章
酉时, 万里黄昏。
赵慕萧坐在马车中,挑起帘子一角,只见巍峨皇宫处处晕着明光, 糊成一团, 团团连绵如高山,触及天边淡月。耳边炸开焰火声, 极尽璀璨。赵慕萧跟在爹娘身后, 爹娘跟在指引的宦官身后, 一步一步入天心宫。
白日玄衣侯率领大军凯旋归朝,当夜,成元帝便令百官、皇子亲王入宫, 参加将士庆功宴。
皇帝赞扬将士之功绩。
群臣向皇帝贺喜,山呼万岁。
殿中歌舞升平, 奏乐如过新年,帝王与几位皇子、大臣、亲王、将军和睦地说这话,其余人也畅谈饮酒,好不热闹。
一切都看似和睦。
在这般场面下, 坐在偏僻角落处的景王府一家, 显得尤其冷清。
不过只是表面的冷清而已, 赵慕萧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附近不断投向他们的目光,听到他们悄声的议论。
“那便是景王被贬灵州时, 丢失的儿子?”
“他与玄衣侯到底什么关系……可有知道的?”
“只略微知晓, 似乎不清不楚的, 这位玄衣侯行事轻狂惯了,谁能想得到……”
“不妨去找景王探听探听?”
“你不要命了?景王什么身份,陛下的态度又不清晰,再说还出了简王尸骨遗失那个事, 你敢当这个出头鸟?且再观望观望,陛下对景王一家如何……”
赵慕萧皱了皱眉,低头吃着菜。
偏他耳力极好,即便他堵着耳朵,一些话也还是自然而然地飘到他耳朵里。
“褚侯爷,今日可是侯爷的好日子啊,方立大功,威扬四海,陛下欢喜,而侯爷却这般闷闷不乐,强颜欢笑,倒与平时恍若两人。莫非这般排场,褚侯爷还是不满意?岂非目中无人,置宫规礼仪于无物?”
说话人声音苍老,显然上了年纪,且言辞刻薄,似有针对之意。
“晁大人,在下忧心乌夏阴谋,不似晁大人整日诗酒花茶。况且对晁大人这张脸,在下便想起那漫天飞往陛下宫殿的折子,也笑不出来啊。”褚松回声音清淡。
原来是定国公晁锦,官任礼部尚书。赵慕萧在路太平坊有所耳闻,他与褚松回素有嫌隙,甚是不合。
“老夫瞧着,褚侯爷倒不是为乌夏阴谋而烦恼,长街奔逐,那般潇洒气魄,何曾见烦恼?”
“国公大人英明,谢您赞我潇洒。大人文采华然,记得在奏折中,多写几句。”
“你……”
又有两道声音劝和。听定国公所言,应是端王与盛王。
三年前太子暴毙,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听闻端王与盛王正争得厉害。
接下来,便听端王盛王与褚松回寒暄。